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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草走到潭邊,邊上第四盞長明燈,用手將燈芯挑出,然後抓住燈杆按下,接著,寒底傳來齒輪咬合的聲響。石壁兩方,忽然又有兩根鐵鏈破冰而出,鐵鏈兩端呈鉤狀,鏈子一路伸到寒潭底下,然後停了一停,接著再緩緩升起。
水下的冰棺被慢慢升起,魚兒被驚動到成群逃散。
百草後退幾步,眼睛仍然不離開眼前這樣巧奪天工的機關術。冰棺破出水面後,又被兩根鐵鏈移動到潭邊,安安穩穩的被放下了。
冰棺落到岸上,因為寒底的溫度比上面要低得多,四周一下子寒氣四溢,棺木開始融化,只不過因為四周溫度比較冷,速度很慢。白色的寒氣氤氳,隔著一層寒氣,百草伸長了脖子,依稀可以看到棺內躺著的男子。
他雙眸緊閉,面容覆上淡淡的霜雪,唇角卻有意思若有若無的溫柔淺笑,這男子的容貌,竟與容淵有七分相似!加上笑容,足以有九分相像,若不是他鬢邊的銀絲泄漏了他的年紀,百草都會覺得是一模子刻出來的。
冰棺還需要好長時間才能完全融化,屆時這個男人就會在十年的沉睡後甦醒。
這個本來在史書上本來應該是一堆白骨的人,如今卻是活生生地在這裡。師父雲爻當初什麼都沒有說,不知道從哪裡帶來這個渾身是血的男人,這個男人身上中的是劍傷,百草見過,幾乎是致命的,天下間沒有那個大夫能夠救活。
只不過藥王谷例外。因為一直以來,歷代藥王都有一個秘不外傳的醫術,叫藥王心法,將心法施以受者身上,可有易經接骨,借轉壽命之能,那時候一個全身上下都籠罩在黑袍的人和雲爻攜手,用藥王心法將這個男人救了回來,但是因為傷勢過重,軀體受創很大,雲爻將這個人封在棺內沉入水底,在這裡養了十年。
十年過去,藥王一脈在那次的事故中被屠殺殆盡,只有百草還記得這個早就被歷史掩埋的人。
東戰的承元帝,慕容起。
“從前我總不懂為什麼師傅你肯拿自己的壽命去給別人,知道我遇上顏輕鴻才明白,士為知己者死這句話的真正含義。”
百草覺得有點冷,就抱住了自己:“可是,搭上整個藥王谷,這樣的代價會不會太大了。”
百草沒有等到回答,因為睡了的人是不會說話的。極淵內寒氣越來越重,百草沒有過多停留便離去了。
她的職責,也只是在這個男人未醒的時候守住這個秘密,然後在適當的時機喚醒他。
她的任務已經完成,儘管知道這個人的身份,知道他與容淵的關係,但是無論後事如何,都不是她能夠插手的了。
躺在棺中的人依舊在靜靜地睡著。
第29章 暗邊
建安九年,秋。
慕容曄與慶曆帝雙方僵持了好幾個月。慕容曄大軍兵臨城下,卻不得不止步於防守嚴密的皇城,兩方的對峙日益緊張。
然而朝堂上的局勢也並不比戰局輕鬆,主戰派和求和派分立,其中宗祠血親一黨極力求和,白相在其間起到了舉足輕重的作用,但慶曆帝卻聯合主戰一方打壓宗祠一黨,白相憤懣,遞交的彈劾奏摺無數,觸怒龍顏,從而被軟禁於相府上,爾後以鐵血手段聞名的慶曆帝又接連處死好幾個激進的重臣。
一時間,群臣被震懾,朝堂上爭辯的聲音弱了很多。
深夜,皇城,白相府。
白相挑高了些燈芯,漸微弱的燭光變得亮了點。他顫巍巍地扶著桌邊站起——歲月已經在這位老人臉上留下太多痕跡,他的精神依然□□,身軀卻逐漸衰敗。晚風吹進,他捂著拳頭抵在唇邊,劇烈地咳嗽起來。
寒風把窗框吹開了,冷冽的風灌進來,吹得窗戶啪嗒作響。
在他咳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時候,忽然有一雙手伸到他脊背後面輕輕撫拍著,白相只感覺一股暖流湧進他的身體,咳嗽之症也減輕了許多。
分明是有人夜闖入了他的房間!
白相一驚,連忙回身厲聲喝道:“誰!”這一聲又牽動了心肺,他再次彎腰咳嗽起來。
來人裹著緋色的披風,她摘下披風的帽來,露出一張艷絕傾城的臉以及半白的頭髮,她上前,俯下身子扶住白相,將些許內力輸送入白相身體以緩解他的咳嗽之苦。
“在下顏輕鴻,代替容淵公子以及曄皇子前來向白相問好。”
老人聞言,暗淡無神的眼裡忽而煥發出了生機。他伸出枯瘦的手指,緊緊扣住顏輕鴻的手腕:“老臣…十年來…從未有一刻放棄過等待你們…”
顏輕鴻微微一笑:“您安心,我們都知道,凜冬將至,想要勝仗,我們少不得白相您的依仗。”
猛然間,窗外有猛烈的風呼嘯,似是百鬼夜哭。
軍帳。
顏輕鴻掀簾而入時,慕容曄與容淵皆在等待。
她有些疲憊的揉一揉眉心,緩緩開口說道:“身處牢籠,白相也不能給予太大的援助,他只能在朝堂上讓心腹子弟更換一批新人以與舊勢力抗衡,而在戰事上,他無能為力。”
慕容曄皺眉。
“不過,”顏輕鴻接著下去,“他給了一個建議。”
容淵抬眼:“說。”
“昔日的平遠將軍,”顏輕鴻低聲說,“他說儘管平遠將軍已經不受重用,淡出朝野居於將軍府不出,但是她手裡有三塊兵符,仍然掌握著皇城四成甚至更多的兵力,而她,是忠於先帝一黨的。”
平遠將軍,聽到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嗎的,慕容曄和容淵不由得一震。
此人出身平民,而且還是個女子,但僅僅是這個女子,在先帝在位時常年替先帝征戰討伐,戰無不勝,出使西定,平北岐叛亂,劃日林河為界,震退南方蠻夷,幾乎平定了接下來幾十年的外患。
只是從來沒有人見過她的真面目,只因她常年以銀面具覆面,眾人只為她鐵血果敢,殺伐狠辣的手段所震懾。
先帝駕崩後,慶曆帝上台掌權,第一件事就是聯合外臣將這個身居高位的將軍削權降職,給了一個清閒的名銜,名義為休養實則軟禁在將軍府上,不知道為何,近十年來她也悄無聲息地沉寂下去,慶曆帝也似乎沒有對她下殺手,權當沒有這個人。
慕容曄思忖片刻,看向容淵:“此法可行。如果我們能潛入將軍府與平遠將軍單獨一見,或許有辦法能夠勸服她相助。”
容淵沉默良久:“有些冒險,十年過去,這個人已經退出官宦的視線,現在我們誰也不清楚她的立場。”
顏輕鴻上前一步:“我可以先去探一探消息。”
“你不熟悉皇城。”容淵道。
幾人商量片刻,最終還是決定由容淵和顏輕鴻夜探一下將軍府再做決定。
次日夜裡,將軍府。
按照計劃,入夜以後,顏輕鴻和容淵二人就換上一身夜行衣,然後用黑布蒙住面,出發悄悄來到了將軍府。
容淵躍上府邸樓閣的屋頂,往下環視一圈,此時顏輕鴻也在外巡視一圈回來,身形敏捷翻過圍牆來與容淵匯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