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頁
「前陣子光福坊開酒肆的陸郎君倒是對瀾娘有些意思,可也有陣子沒來了,前兩日聽奴僕說見他去了那邊的清韻樓,別的人……」錢氏搖頭。
「對那位姓褚的男客,你知道多少?」
錢氏嘆口氣:「說來,褚公與我們也算老相識了。頭一回來,他還是個二十多歲的青年郎君。當年也是同儕里最有名氣的才子,做極好的大賦,詩也寫得好,可惜始終未能及第。」
「他中間有好些年沒來,我們只以為他去哪裡得了重用,誰想去年冬天他又來了,頭髮鬢角都白了,看著落魄得很,說是要再次應試,可惜又沒有及第。他這回是來辭別的,要回家鄉去了,以後恐怕不會再來長安了。唉,誰想到……」
「他可曾說中間這些年去了哪裡?」
「據說去了河東、關內諸道遊歷,他還去了受降城,與我們說起那邊的風光。瀾娘說他認得一位豐州賀刺史,瀾娘見過他與這位賀使君唱和的詩。」
謝庸再點頭,邸報上曾有賀青桐賀刺史去歲春捐館任上的消息。謝庸是關內道人,對關內諸官總多注意一些。或許這位褚公近年便在賀刺史手下做幕僚,也所以賀刺史故去後,他又來京里應試。
「說說昨晚的情景吧。他們一同出去,你可知道?」
「知道。昨晚戌時,也許是亥時,反正不早不晚的時候,堂上萱娘舞完《綠腰》,趙司馬、高校尉、唐錄事他們一幫年輕郎君鬧騰著讓萱娘跳胡旋和拓枝舞,旁的彭郎君、趙郎君、佟郎君他們乾脆自家敲起鼓來,褚公坐在旁邊,原不是與他們一路,怕是厭煩這般鬧騰,便要走了。」
「不瞞貴人說,我疑心褚公也是付不起夜渡資。他雖偶爾來,也不過喝一盞酒,與瀾娘說會子話,聽兩支曲子罷了。」
「瀾娘念舊,說健舞用琵琶,不用琴,自己得這點工夫,正好去送一送褚公,年輕郎君們都愛健舞琵琶,不缺司琴的,我便應著了——外面總說我們這個行當無情,那真真是錯怪了我們。誰想,等堂上散了,年輕郎君們盡都歇下了,老身查問,瀾娘竟還未回來。我便以為瀾娘怕是與褚公去坊里逆旅住下了——如此便省了夜渡資。誰想到他們竟然……」錢氏又拿帕子抹淚。
周祈與崔熠互視一眼,突然有些傷感,一個懷才不遇的老才子與一個紅顏將衰的過氣花魁……
可這樣的兩個人,是誰要殺他們?
第110章 崔熠試探
讓人把兩具屍首抬回大理寺, 查看了瀾娘的屋子, 又讓人去查找錢氏口中「光福坊開酒肆的陸郎君」,謝庸、崔熠、周祈便去輾轉問到的褚子翼住處查探。
褚子翼租住在新昌坊一所小院中,同住的是一個叫陶華的士子。陶華約莫三十上下年紀,看相貌,是個厚道老實人。
褚子翼屋門未鎖,陶華推開門,請謝庸、崔熠等進去。
屋中器物用具簡樸, 最貴的大約就是架子上的存書了。
崔熠、周祈查看屋中物品,謝庸問這位陶生話。
「褚公是個頂莊肅的人,不苟言笑, 有些似學堂夫子。其實他雖莊肅,脾氣卻不錯, 並不難相處。某讀過他年輕時候的詩文,一股子豪邁氣, 迥異如今的沉鬱。」
「他可有什麼仇家?」
陶華搖頭:「他不愛出門, 除了去貴人們府上投行卷,偶爾參加詩會,又偶爾去平康坊探他的一位紅顏知己,其餘時候都悶在屋裡念書寫詩文。他這樣的性子,與年輕人在一起不合宜,固然沒有幾個友朋,可也沒什麼仇家。」
陶華猶豫片刻,到底叉手問道:「敢問貴人, 褚公莫不是出了事?」
謝庸點頭。
「敢問出了什麼事?」
「他被人在平康坊路邊殺死了。」
陶華大驚失色,過了片刻,才再行禮:「請貴人恕某失儀之罪。聽說同住之人出事,某實在是,實在是……他這樣一個讀書人,怎麼會有人殺他呢。」
謝庸點點頭,謝過陶華。陶華再行禮,退了出去。
謝庸走去案邊翻看褚子翼的詩文。褚子翼的字確實極莊肅,詩文字裡行間帶著些鬱氣,大約與科考仕途不得意有關。
謝庸也見到了他與豐州賀刺史唱和的詩,詩寫於前年,不過是普通的賓主宴席酬唱,賀刺史禮賢下士,褚子翼感念知遇之恩,措辭都客氣得緊,看起來至少當時他們不算親密。褚子翼會因這位主翁捲入了什麼官場紛爭,從而引來殺身之禍嗎
謝庸又翻到一卷諷喻詩,裡面頗有幾首嘆百姓疾苦、諷刺朝政的,又有諷富商為富不仁、諷時下奢靡之風、諷年輕人目光短淺不思上進的,但這些詩大多並不獨獨針對某個人,難道會有人為了這麼幾首詩來要他的命?
謝庸看詩文的時候,周祈、崔熠把褚子翼的屋子翻了個底兒掉,也並沒發現什麼特別的。三人只得離開。
周祈坐在馬上,抖一抖韁繩:「或許還是再回平康坊看看吧?查訪查訪,萬一有人聽到看到了什麼呢?」
崔熠點頭。
「瀾娘被挖下眼睛……」崔熠想起他們一起破過的那些奇案,「阿周,眼睛這事,可有什麼民間傳說,又或者什麼奇詭傳奇?」
「有啊。」周祈從不會在這種事上被問住,「有一卷叫《魔眼》的傳奇,說有一門邪術,人們若與修煉這邪術的人對視,便會被迷了心神,按那修煉者的意圖做事。又有一卷叫《鬼眼童子》的,說有個孩童長了一雙鬼眼,看誰誰死,無一倖免。這孩子心有不忍,自刺雙目,壞了自己的眼睛,但到底被鄉民當成邪物燒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