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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祈昨日下午把這史端的詩翻了個遍,也沒見到帶「凝翠」的句子,以史端的性情推測,一則他不羈懶散,可能有一些詩作散軼了,再則也可能是這聯句作詩,眾人遊戲為主,並非什麼得意之作,史端懶得回來再抄錄。不過似也能從中品出些「妾有意郎無情」的意味來。
「這『凝翠台主人』,真名叫穆清,是中曲芳華館的妓子。」魏大郎道。
周祈帶著陳小六等來到平康坊,在東回三曲路口略等一等,便等到了謝庸和崔熠,三人一起去尋這叫穆清的妓子。
還未進院門,先聽到錚錚的琵琶聲。
三人往裡面走,這中曲比北曲景致好許多,院子頗大,不只種了松竹,牆上還有藤蔓,院子欄下圃中還種了蘭草之流,等再過些日子,都返了綠,可以想見是怎麼一片深深淺淺的綠色。
琵琶聲越來越響,正彈到《霓裳》之曲破段,拍急音繁,樂聲鏗鏘。門口僕婦幫著撩開錦簾,謝庸三人走進堂去。
只見一個美人正隨著曲子舉起衣袖,扭腰旋轉,另有一個美人抱著琵琶,微低頭,手指快撥琴弦。
謝庸等站住,欣賞琵琶樂舞。
卻不意那跳舞美人竟踩住了裙子,眼看就要向後倒去——
一個身影近前,「小心些。」周祈攬住美人細腰,低聲笑道。
剛才只覺一陣衣風的崔熠:「……」
崔熠又看謝庸,謝庸垂目,嘴角帶著一絲笑意。
不知怎的,美人突然紅了臉。
周祈放開她,美人垂著頭道謝,聲音嬌軟嫵媚。
旁邊彈琵琶的美人笑道:「好一場英雄救美!」
周祈越發風流地一笑。
彈琵琶的美人放下琵琶,也來見禮,自稱叫穆清——原來這才是正主兒。
周祈再次與她確認,「凝翠台主人?」
穆清淡淡一笑:「是,不過是原先叫著玩兒罷了。」
聽了這「原先」二字,周祈與謝庸、崔熠對視一眼,然後笑了:「我也覺得這『凝翠』只適合秋冬,春夏叫『碧濤』更好。」
聽周祈竟然學那些讀書人也耍起了「風雅」,怕她尷尬,崔熠正想詞兒給她搭台捧場,卻聽見那位穆小娘子拊掌,笑道:「真好!春夏颳風的時候,這院子裡還真有些碧濤如怒的意思。」
崔熠:「……」
謝庸只微笑,負著手聽著。
「聽說這『凝翠』之名,與建州士子史端有關?娘子與史端很是熟悉嗎?是什麼時候認識的?」周祈問。
「奴與史郎君是去歲十一月間認得的,有一陣子他常來,我也偶爾去他那裡。他愛聽琵琶我愛詩,故而那陣子常有往來。」
「聽這意思,後來疏遠了?這是為何呢?」
「這東回三曲能彈琵琶能解詩的又不是只有我,貴人見過為了一滴水,捨棄一片水塘的?況且,我也不是沒有旁的客人。」穆清淡淡一笑。
周祈懂她的意思,醋唄,「那娘子知道他最近與哪位在一塊嗎?」
穆清看一眼周祈,「奴不知道貴人們為何問起這個,奴覺得,貴人們要找出『哪位』來怕是有些難,這史莊之委實風流。」
周祈看看謝庸、崔熠,兩人略迴避。
「某還有一問,有些唐突無禮,還請娘子勿怪。史莊之行事時,不知愛不愛用助興之藥?」
穆清極大方地道:「至少與我那時候是不用的。莫非——他出事了?」
周祈沒說什麼,穆清也不追問。
剛才跳舞的美人親自端出茶飲來,捧給謝庸、崔熠、周祈三人。
穆清打趣笑道:「我們彤娘烹茶的本事最好,卻輕易不動手,貴人莫要辜負了這茶才好。」
跳舞美人略帶嗔惱地瞪穆清,又含羞看一眼周祈,嬌聲道:「貴人慢用。」
崔熠:「……」
謝庸輕咳一聲,滿面肅然。
第53章 寺內剖屍
出了平康坊, 崔熠嘆氣:「白忙活了, 還是不知道這史端的死因。這史端真是倒霉,死相不體面,死因不明不白,又死在臨考之前。若是好好兒的,這會兒正考試呢,再過些天保不齊真能曲江探花、雁塔題名。」
周祈也皺皺眉頭,看謝庸:「真得剖屍了?」
謝庸點頭:「試一試吧。」
但剖屍得讓死者家人簽署文書, 然後呈王寺卿簽批。
史端是地方貢舉,家人不在京城,潘別駕作為建州來京朝正的官員, 負責貢舉事宜,便要由他代簽。但今天是禮部試的日子, 那位潘別駕按例要親帶貢舉們去禮部,試完再把士子們帶回來, 故而這時候恐怕不在行館。
而且今日皇帝也會按慣例召集各部司主官在紫宸殿議本屆科舉之事, 以表對拔選人才的重視,故而王寺卿也不在。
崔熠問:「老翁同意剖屍?」
謝庸點頭,他之前已經詳細與王寺卿匯報過此案了,老翁年紀雖大,卻沒有老吏慣有的世故推諉,很能擔當,如一株老而彌堅的大樹,為下面這些小的擋了許多風雨。
崔熠看周祈:「要是我們老鄭也這般就好了。」
周祈有些扎心地安慰一句:「都是命啊……」
崔熠:「……」到底點點頭。
被他們兩個擠兌慣了, 謝庸恍若不聞。
下午考試散場時,謝庸、崔熠、周祈等在崇仁坊西門處——等在皇城門口未免不像話,而潘別駕從皇城出來回行館,一定走此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