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崔熠哼笑一聲,看看她,又看看謝庸,「走吧,東市豐魚樓?」
周祈彎起眼睛,嘴上卻假客氣:「又讓崔少尹破費……這坊里十字街西好像就有些酒肆食店,不如就近吃些算了。」
崔熠正要說什麼,謝庸點頭:「就在坊里吃吧。」
不似周祈的假客氣,謝庸話帶著些「就這樣吧」的意味。
果然,崔熠點頭,「也行。」
周祈:「……」
周祈自認不算特別饞,只是那豐魚樓的魚格外好吃。那魚膾片得薄薄的,澆在上面的金齏子咸香中帶著酸甜,聽說裡面摻了南詔國的野橘汁,別處再沒有這樣的味道——自然,這樣的魚就格外貴些。
周祈每月月中發了薪俸,總要去吃上幾回,到月初,就不大去了——非是不想去,而是沒錢去。
周祈也奇怪,怎麼錢就這麼不禁花呢,我也沒買什麼啊。可見是如今的東西太貴了。
比如前幾日買了根犀角鏤銀馬鞭,犀角也不是頂好的犀角,只鏤刻精巧些,竟然就要八萬錢!
周祈覺得太貴,走了,過後再看別的馬鞭,就有點不大入眼,因那是個孤品,又怕被別人買走了,轉了一圈又走回去。與那賣鞭的胡人雞對鴨講地劃了半天的價,終於抹掉了二百文,周祈心裡得了些安慰,把那根鞭子請了回去。
周祈算算還剩下的薪俸,大約能撐到月中……吧?
「老邵在永興坊有處宅子想賣,他那園子裡種的芍藥頗能看,我幫你問問?」崔熠道。
謝少卿要買宅子?永興坊老邵——明陽侯邵齊?那麼大的宅院……嘖嘖,有錢人啊。周祈心裡冒起酸水兒。
「邵侯的宅子太大,我買不起,也逾制了。你幫我打聽著,兩三進的小宅即可。」
周祈的酸水兒瞬間少了。
崔熠想起什麼似的轉頭看周祈:「這個就得我們周道長幫忙了。你對京里熟。」
三人走進一家門口幌子上畫著魚的小酒肆,許是因為天氣不好,雖是飯點兒,店裡人卻只有一兩個散客。
跑堂本在慢騰騰地擦桌子,突然見到兩位長相極出色的郎君,又有一位妙齡美貌女冠,不由得神色一振,聽過的關於女冠尼姑的渾話故事都湧入了腦子。
面上卻極為殷勤客氣,「三位客人請這邊坐。」
一邊往裡面座位走,周祈一邊道,「要買屋舍,謝郎君且再等幾天。過了年,官員們至仕的至仕,外任的外任,士子們也考完出了榜,該遠遊的遠遊去了,那時候房子才好找。」
謝庸點頭道謝。
崔熠亦道,「果然該問你。」
跑堂的聽他們的話音兒,不免有些疑心,這美貌女道士與兩位郎君,似不是那般關係?
周祈不知道自己一個賣藝的被當成了賣肉的,猶笑道:「最關鍵,得打聽清楚,莫要買了不乾淨的凶宅。是不是,小兄弟?」最後問的是跑堂的。
跑堂點頭笑道:「客人說的是。」然後不等周祈再說什麼,便主動道:「可不能買了街東王宅那樣的。幾位聽說了嗎?那王家出事了。」
周祈道:「隱約聽說了。說是那郎君幾日沒回來,其母做了極凶的夢,疑心他出了事。」
跑堂的一邊重新擦周祈他們面前的食案,一邊道:「我看,那趙大郎八成是回不來了。他家那宅子,凶得很。從前那宅子空著的時候,一到七月半——」
店主人走過來,斥道:「又胡說八道!等趙大來找麻煩,我只把你丟給他。」
又對謝庸周祈等笑著解釋:「客人們莫聽他瞎說。這個小子舌頭長,不知道惹了多少事情。那趙大又有些愛較真兒……」
周祈笑道:「店主也太小心了些。那趙大能不能回來……我看難說。」
店主人看看謝庸、崔熠,一臉不好跟周祈說的尷尬樣子,「這個,郎君們,幾日不回家,不是極平常的事嗎?」
周祈懂,他認為趙大是讓花娘妓子們絆住了,正待細問,卻見那位謝少卿嘴角微翹,側頭挑眉問道:「趙大相好的那位娘子很是美貌?」
想不到那張冷淡的謫仙臉竟然能做出這般風流輕佻樣來……好在周祈見慣了風浪,趕忙拿茶盞掩住自己半張的嘴。
崔熠則徹底讓謝庸的樣子驚呆了。
店主人一副這怎麼好說呢的神情,到底低聲道,「我也只是在平康里東門見過他與一個小娘子從外面回去。那小娘子——」店主人看看周祈,「不過就是年輕罷了。」
店主人神色又正經殷勤起來,「今日敝店有極好的鱸魚,漁人從城外河裡鑿窟窿釣的,為客人們蒸上來?或是片了魚片,放進羊湯里滾熟,撒些胡椒,倒也鮮香,又可以驅驅寒氣……」
崔熠點了飯菜,店主人滿臉堆笑地退下。
崔熠看謝庸,謝庸又是那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了。
「……子正,你是怎麼知道這店主人見過趙大在外面相好的小娘子的?」
「詐一詐而已。他之前說『等趙大來找麻煩』的口氣太過篤定。」謝庸淡淡地道。
崔熠與周祈對視一眼,兩人都端起茶盞喝茶。
過了片刻,崔熠道:「所以『有人』的,原來是趙大……」
到底在店裡說話不方便,看跑堂的過來,崔熠等也就住了口。
跑堂端了冷切羊、拌醋芹、糟鵪鶉之類下酒小菜來,說別的菜餚很快就好,又把燙好的酒倒入小壺,分放在三人食案上,謝庸卻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