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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他們這些主掌刑獄的官員性子都差不多,又冷又靜的,這間廨房變化不大,顏色莊重的屏風,檀木坐榻几案,架子上書卷碼放得整整齊齊,老竹筆筒里筆插得滿滿當當,還有秋官必備的方正青石鎮紙……
周祈卻突然瞥見那榻邊有個毛絨絨的東西。周祈手欠,拿起來,是個狐皮暖袖筒子,棕色中雜著些白,油光水滑的,摸著很舒服,讓周祈想起謝少卿的貓來——他這袖筒子恐怕不是保暖用的,而是摸著玩的吧?
所以,我們莊重嚴肅的謝少卿其實是個毛毛癖?
大理寺里就兩個值守官員,僕役們大多也放假了,謝庸親自去給崔熠和周祈沏了兩碗茶來,卻不想一進門就看見周祈在玩自己的袖筒。
周祈揣著謝庸的袖筒笑得安詳,嘿,這玩意可沒長腳不會跑回你身邊去了吧?
第27章 寒夜擒凶
一盞茶沒喝完, 大理寺仵作吳懷仁就到了。
吳懷仁面色發紅, 連呼哧帶喘,進門先行禮:「下官聽說又有兇案?」
崔熠看看吳懷仁被腰帶幾乎勒成葫蘆的胖肚子,「不是我說,老吳,你真不能再胖了。」
吳懷仁略帶尷尬地笑了,「下官就住在旁邊的居德坊,是快走過來的。」
周祈頗喜歡這胖子:「我教你一套拳如何?每天早晚各練上兩趟, 半年以後腰帶能松一截,從義寧坊跑到我們興慶宮不費勁兒。」
吳懷仁有些心動,又有些遲疑:「下官這——主要是愛吃。」
崔熠笑道:「還有比我們阿周更愛吃的嗎?她恨不得把老謝家的碗都啃了, 照樣身輕如燕,上房揭瓦。」
周祈「嘁」他, 「身輕如燕」跟「上房揭瓦」能放一塊兒用嗎?怎麼聽著這麼彆扭呢?
吳懷仁看看正在翻物證的謝少卿,又看看周將軍, 覺得自己發現了點什麼——謝少卿已經請周將軍去家裡吃飯了嗎?
謝庸站起來:「咱們一塊去看看那屍首吧。」
一邊往殮房走, 謝庸一邊大致與吳懷仁講這案子,特別是與高峻發病死亡有關的事,「其家人說這高峻之前未有心疾……我用帕子擦屍體嘴角,上面是藥。有婢子和女兒們照顧,小殮時也不是一個人,這嘴角的藥很可能不是吃藥時沾上沒擦洗,而是後吐的。」
吳懷仁點頭:「這可能是臨死前已經反湧入口中,小殮挪動屍首, 溢了一些出來。不同於另一種死後嘔吐。那種要死後幾天才會出現,屍身內有了腐敗之氣,壓迫腸胃,把胃裡的東西壓了出來。」
謝庸點頭。
幾人來到殮房,吳懷仁先從屍首頭髮眼耳口鼻查起,果然在其嘴中發現一些殘藥,但量不大。
吳懷仁用小瓷杯取了,聞一聞,又取銀針出來試一試,並沒什麼變化。
查過面部,再查四肢,胸背等處。
時候不很大,就查完了。
「該屍口唇及手足指甲呈紫紺色;除口內有少量藥液外,鼻、耳等處皆未見異物;頭、頸、胸、背、腰、陰、四肢亦均未有損傷。藥液我聞著,確實像是嘔吐出來的,而不像餵藥殘留,用銀針試過,未見變色。紫紺、嘔吐、未有中毒症狀——目前看來,確實極像是心疾昏迷之後的亡故啊。」
吳懷仁一轉,「但是,我聽說胡人有一種藥,無臭無味,食之令人昏睡……」
崔熠拊掌:「你們謝少卿也這麼說!」
吳懷仁笑道:「要不說是我們少卿呢,就是見多識廣,又極敏銳,那嘴角的殘藥,謝少卿之前便推斷是嘔吐物。」
周祈和崔熠對視一眼,得,又來了!看看人家的屬下,再對比對比自己的,真是讓人羨慕啊。
「只是某未見過這種胡藥,更未見過因過食而亡之人……」吳懷仁又說回這胡藥上來。
謝庸看周祈:「這就要看周將軍的了。」
崔熠笑起來,在長安城找人找東西還真就得看周祈的。
周祈懶懶地道:「聽你提起那藥,我回去換衣的時候已經交代下去了。」
吳懷仁轉動眼球看周、謝二人,「回去換衣」……謝少卿和周將軍已經到這一步了嗎?他們兩個倒也郎才女貌,只是謝少卿這樣文雅的人,日後若與「上房揭瓦」的周將軍有個馬勺碰鍋沿,會不會吃虧?不過那興許也算夫妻閨房之趣……
謝庸問:「可需要剖屍?」
吳懷仁端著了神色,「有的心疾,其心肥大,剖屍能看出來,但有些就看不出什麼來;倒是可以看看其腸胃內的東西……」
即便是大理寺,對剖屍也格外謹慎,需寺卿簽署文書才行。
王寺卿住在常樂坊,與大理寺所在的義寧坊一東一西,現下已經開始敲暮鼓了,王寺卿又已高齡,約莫今日不會到了——誰想老翁卻走了進來,且直奔殮房。
幾人都忙上前行禮。王勻擺擺手,走到高峻屍首前。謝庸向他稟報案情。
老翁已到至仕之年,卻一副老而彌堅的樣子,估計能在這大理寺卿的位置上再干二十年。
聽完案情,對照屍格看了屍首,又略看了看已得的各種物證,便在這殮房裡,王寺卿分起工來:「子正理一理現有物證;顯明去接應你的人,把物證搜全,莫要遺漏;小周去打探胡醫胡藥,擒拿賣藥之人!」使喚崔熠和周祈使喚得極順手又理所當然,偏崔熠和周祈吃他這一套,都恭敬地行禮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