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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庸手裡拿著一卷書,另一隻手捏些米糠,正在餵上元節時在東市新買的魚:「怎麼才回來?」
羅啟湊上前,「周將軍那裡真好。」
謝庸不答話,又捏一點米糠撒上。
「周將軍那裡真好,真的。」
謝庸嘴角微翹,順著他問:「哦?怎麼好的?糖炒栗子好吃?」
「……阿郎你不能看扁周將軍啊。」羅啟為周祈不平,「周將軍屋裡擺著一架子的書呢。」羅啟把「都是傳奇」隱去了。
「嗯。」謝庸拿帕子擦擦手,接著看魚。
「周將軍還有一柜子的刀劍,都是買也買不著的好東西!」
「周將軍允文允武。」
「周將軍人又風趣,又爽朗。」
……
謝庸看看羅啟,不就是去送趟飯嗎?至於得?不由得又想起這小子除夜的時候喝醉叫「周老大」來,白眼狼小子……
見自家主人聽了這些話,連「嗯」都不「嗯」了,餵完魚,又坐回榻上看起書來,羅啟覺得自己一顆心都要操碎了。你們昨天騎馬說話不是挺好的嗎,你還答應給她送飯,能不能再加把勁兒啊?
過了辰正,鄭府尹、謝庸、崔熠、周祈就陸續到了京兆府。今日是正月二十,本是休沐的日子,但這常安坊三女失蹤案裡面又是誘拐,又是殺人,又是殉葬的,也算個聳人聽聞的大案了,故而今日趕著審了。
依舊是鄭府尹與謝少卿堂上主審,崔熠、周祈堂下聽著。
已經救回了三女,鄭府尹也已約略問過受害者,故而對此案過程知道得頗清楚,嫌犯又是當場抓到的,人證物證俱全,所缺者,唯有這江微之的作案緣由。
江微之站在堂上,雖形容略顯狼狽,但風度卻依舊很好。
鄭府尹頗覺可惜:「江微之,你世家出身、高門子弟,從小念聖賢書學道理,何以做出這種既違律法、又喪德行的行徑?」
江微之看一眼鄭府尹,不說話。
「你難道還不認罪?那奚家莊奚通自知時日無多,想要個識文斷字、清白出身的女子為殉,你便代為尋找。在永平坊慈安寺遇到常氏,你上前誘之,送其牡丹錁子,並於元正時又見面,定下上元之約。」
「上元夜,常氏甩脫其婢女,與你見面。你本想誘拐她上馬車,誰想同坊的陳氏姊妹上前相詢,並勸說常氏要謹慎,你們便一不做二不休,把三女都打暈擄走,藏於群賢凶肆之地下密室中。」
「昨日晨間,奚家家奴來帶人,你把昏迷的常氏套上紙糊罩子,充做扎彩放入車中,送出城去……你難道還不招嗎?」
「我只是有些奇怪,貴人們是如何找到我的?」江微之微笑道。
「那自然是因為你故作聰明的那封信。」鄭府尹得意道,說完,才想起來這並非自己發現的端倪。
鄭府尹輕咳一聲,「謝少卿看出你那字學的是北朝宋先生之字,宋先生之墓志銘少有人研習,你卻習之,這委實有些蹊蹺;你那書信上又有香灰之味,這喪葬行中,寫凶死、夭折之人牌位、墓誌等時,才如此。你或是對人殉之事心存顧忌,故而用了那香灰墨,或只是不注意,用錯了,在那書信中留下了端倪。」
鄭府尹看謝庸,看他可還有補充之處。
謝庸道:「當是前者。你做著這樣喪德之事,卻有些『盜亦有道』的意思,你給每個人都留下千錢,這是買命錢吧?」
此話一出,鄭府尹有些驚訝,想起那錁子,還有兩千錢,原來是這般嗎?
謝庸看一眼周祈,「周將軍曾說過長安坊間一則傳說,叫「千錢婆婆」的,你把人命定價千錢,或許就是受這則傳說影響?」
聽審的崔熠胡嚕胡嚕胳膊上的雞皮疙瘩,決定過兩日等周祈腿腳好了,就去跟她學劍。
「想不到貴人們居廟堂之高,也聽過這個……」 江微之微笑著搖搖頭。
鄭府尹不知道何為「千錢婆婆」,謝庸簡要與他說了。
從來不講怪力亂神,不聽這些鄉俚怪談的鄭府尹:「……」不知怎的,腦子裡竟然想起周祈打趣崔熠的「多讀書還是有用的」來。鄭府尹不由得皺眉看一眼周祈。
周祈又擺出故作謙虛的樣子,鄭府尹也又覺得兩邊太陽穴有些隱隱的疼起來。
「貴人又是如何發現我那地窖子的呢?」江微之問。
「江郎讓人送去陳家的信與那屏風上《往生咒》雖字體相同,但信上之字,間距大,有勾連,筆畫間帶著些漫不經心和敷衍;而《往生咒》則嚴謹端肅得多,且橫筆更平,多圓轉藏鋒,看起來似帶了些悲憫之意。宋先生之字極是端恪,帶著對生死之事的敬畏,那封信中只有宋先生之形,這《往生咒》才得宋先生筆風之魂。」
「是因為你建這地窖便是做隱藏殉葬人之用,故而寫屏風時心生不忍嗎?」謝庸看著江微之。
江微之彎起嘴角一笑。
「或者是殉葬之事讓你格外感懷?」
江微之的笑淺淡下來。
「昨日知道你的名字,我便覺得有些奇怪。《氏族志》中,江氏按五行取名,五代一輪,你的名字卻是例外。」
江微之繃起臉。
「我的猜測有些冒犯,若是錯了,還請勿怪。或許江郎並非嫡子,甚至連正經的庶子都不算……」
江微之沉下臉:「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