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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前愛蘭花,如今卻極用心地畫起了牡丹,窗上華勝也是牡丹,我又在慈安寺見到牡丹形狀的銀錁子,或許常玉娘去寺里時,有人送了她一個這銀錁子?這個還要明日再去常宅查問。」
周祈知道崔熠家這種東西應該不少,但怕是不清楚坊間的事,謝少卿居廟堂之高,又是這樣端方冷肅的性子,恐怕也不知道,「這種銀錁子,大戶人家一般是當賞錢用的。在坊間,除了可當年節禮物給孩子們,小娘子們也打了絲絛絡子系在腰上壓裙,或者拴在荷包、帕子上,比玉環玉佩要便宜,又活潑逗趣。故而,於小娘子們,這東西不單純是塊碎銀子。」
周祈看崔熠和謝庸,「才子佳人,貼身小物定情,這種路數你們都是知道的吧?」
崔熠笑著點頭,謝少卿又低頭喝茶。
嘁——裝!周祈知道他懂。
周祈有些感慨:「如花似玉的小娘子,遇到個什麼人,聽了兩句什麼話,收了這麼個一千錢都算多花了的東西,就被勾去了魂兒……常家娘子說這陣子常玉娘格外寡言。」
周祈一頓,突然道:「說到『一千錢』還有『勾去魂兒』,我突然想起這長安城一樁傳說。說有個叫千錢婆婆的,她有個寶瓶,那瓶子可以裝人靈魂,只要她叫人名字,這人答應了,靈魂就被收走。據說這千錢婆婆專門愛收女子靈魂,她又不白收,會給這女子身上放上一千錢。」
周祈看崔熠謝庸:「這傳說,你們都沒聽說過嗎?」
崔熠看著她,謝庸不說話。
周祈知道自己又扯遠了,清清嗓子,把話題扯回來,「一個私塾先生家愛清幽蘭花的小娘子,會與什麼人一見定情呢?」周祈微眯眼睛,「比如,一個相貌清雋、風姿雅秀的士子?」
崔熠笑道:「你這不說的就是老謝嗎?」
周祈看向謝庸,謝少卿確實長了一張禍水臉,這要是站在街上勾搭小娘子,十個裡面得有八個上套兒,興許千錢的錁子都不用送……
崔熠想起從前架的秧子、撥的火,「哎,阿周,你怎麼總把老謝跟嫌犯比呢?你吃著人家的飯,還這麼說人家,不好吧?」
周祈不理崔熠,接著說案情:「雖如此,我卻覺得常玉娘並沒立意與人私奔。不說她沒帶私房錢,單是裡衣隨意地搭在屋內竹架上就說不過去——她不是那種大大咧咧的小娘子,當知道若自己一去不回,這屋子會有多少人進去。」
崔熠點頭:「故而,她本只是與人幽會,後面改了主意與人私奔,或是被那人拐走了?」
謝庸道:「也不能排除是被旁人擄走的。本是與情人幽會,卻在去時或回時的路上被人打暈迷暈帶走了。」
「幽會,兩情相悅,那男的不得接她送她?」崔熠道。
謝庸看一眼崔熠,淡淡地道,「偷期幽約,離著女子家近了,若碰上其父母家人,保不齊會挨揍的。」
崔熠和周祈都看謝庸,哦呵——這般懂嗎?
謝庸不理他們,「從前在鄜州,有一樁兇案。一個小童去其同村的外祖父家,多時未歸,後來在村外的小山上發現了其屍體。因其舅父舅母與小童父母有財產糾紛,當時的辦案官便著重查起了其舅父舅母,甚至動了刑,其實作案者乃是同村一個漢子,意圖拐賣那小童,錯手殺了他。」
周祈和崔熠面色都沉下來。
謝庸問:「這常玉娘大約是什麼時候出得門?」
「大約酉末戌初。」周祈看向謝庸,「莫非你疑心陳氏姊妹失蹤與常玉娘失蹤是同一人或同一伙人所為?」
「目前還不能這麼認為,只是這一個坊,走失了三個小娘子,未免太巧了,且從時間上看,也是可能的。陳氏姊妹與錢三郎酉正分開,慢慢逛回去,遇到出門不久的常玉娘……常安坊雖大,人家卻不多,她們或許也是認識的。」
周祈皺著眉道:「路徑上也可能,陳氏姊妹回家,有可能從常家門前過。」
謝庸道:「我們明日一同再去常安坊及附近看一看。」
周祈和崔熠點頭。
唐伯和羅啟等端上飯菜來,三人便放下案情一同吃飯。
唐伯的魚羊鮮做得極好,魚不腥,羊不膻,卻又都極鮮美,尤其那奶白奶白的湯好喝極了,周祈覺得就光用這湯泡飯,自己就能吃上三碗。
謝家淺窄,不便留客。吃了飯,又玩一陣子,崔熠冒著夜禁回家,周祈住去謝家旁邊的旅店。
滿天星光,長安里坊靜謐安詳。
一間屋子裡,哭累了的陳阿幸依偎在其姊身旁睡著了,阿芳卻還在黑暗中睜著眼,不遠處是抱著肩縮成一團的常玉娘。
第38章 同坊老叟
暗室內, 阿芳睡著醒來, 又睡著醒來,因不見天日,又聽不到聲音,並不知道是什麼時辰。阿芳與阿幸身上搭著一條破被,一股子潮氣。不遠處的常玉娘身旁亦有一床舊被,不知是嫌腌臢還是旁的緣故,她沒有蓋, 只裹著自己的披風倚在牆角。
阿芳聽到常玉娘似呻·吟了一聲,便站起來。
「阿姊,你去做什麼?」阿幸問。
「常小娘子怕是不舒服, 我去看看。」
「在這個鬼地方能舒服才怪了,都怪她!」
阿芳拍拍妹妹的手, 「別亂說。」
阿幸嘟囔一句什麼。
阿芳扶著牆走向常玉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