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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庸怔一下,想說什麼,又停住,估計是怕嘴疼。
「脖頸這種地方,豈是可以掉以輕心的?」周祈繼續冷著臉訓話。
謝庸看看周祈,神情肅然,眼角卻微微翹起,「嗯」一聲。
見他認了錯,周祈不好揪著不放,只又瞥他一眼,轉身走了。西北才子,進士及第,冷靜自持的大理少卿,打架血氣上了頭,就跟禁苑裡的公獅子一樣,呵!男人!
看著她的背影,謝庸嘴角也翹起,又不由微抽一口氣。謝庸從袖中掏出帕子,印印唇邊兒。
周祈的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到抓了這些細作去了大理寺,崔熠也趕到時,周祈已經又笑嘻嘻的了。
大理寺廨房有謝庸的常服,他略梳洗,換過衣服,雖嘴邊青紫,卻已又是那位風姿秀雅的謝少卿了。
饒是如此,崔熠也吃了一驚:「老謝,你挨揍了?」
周祈「嗤」地笑了:「謝少卿差一點破了相。若真破了相,等以後大同世界了,出去賣畫賣字都得掉價錢。一樣的字畫,原來清雋的時候賣,可以賣二百錢,若遇上富貴女郎,興許還能再多得二百,歪嘴缺牙了去賣,只能賣五十。」
崔熠看謝庸也沒什麼事兒,便笑道:「讓你說的,老謝不是賣字賣畫,成了賣臉了。你自己看人看臉,就只當別人也這樣。」
崔熠又與周祈道:「阿周,你不懂。像我和老謝這種,長得太好看,臉上多一道劍痕刀痕,才夠勁兒,漢子味兒也更濃。」
聽他說漢子味兒,周祈無端地想起今天謝少卿的肉搏戰來,嘴上卻「嗤」一聲,「叫你這麼說,街上的地痞無賴漢最有漢子味兒。」
「反正我只愛清逸灑脫美少年。」周祈補一句。
謝庸摸一下嘴角兒。
「淺薄!」崔熠批周祈。
但轉頭,崔熠又對謝庸道:「不過話又說回來,世間女子皆淺薄,咱們還是保著這張臉吧,不然以後真娶不上新婦。」
謝庸微笑,看一眼周祈。
周祈哼一聲,也笑了。
外面衙差來報,去抓捕蘇寶澄的一隊回來了,蘇寶澄已抓到。
不大會兒工夫,領頭兒去抓捕蘇寶澄的進來交差。
謝庸道了辛苦:「抓捕可順利?那蘇寶澄可曾拒捕?」
「老實得很,見到我們便變了臉色,我們上去就摁住了。」
謝庸點頭。
「他們家也搜了,並沒什麼可疑之物。他家裡除了其妻其子,另有兩個老僕,一個婢子,這些婦孺老人我都沒動,但是留了我們的兩個人在那裡看守,不許他們隨意出入。」
謝庸點頭:「很好。」又再道了辛苦。
衙差退下。
大理寺王寺卿進宮了,這蘇寶澄和西市范家老店捉住的人便暫時不審。
三人只接著坐在謝庸廨房說話。崔熠奇怪:「老謝,你如何知道這范家老店是細作窩點?那採買單子有什麼貓膩?他們在裡面下毒?」
「這種帳目都是收貨辦事的府、史等人按照採買單謄抄的,字跡與典客丞蘇寶澄、掌客趙盛明都不同,也就是說這帳上名目就是當初蘇寶澄所擬採買單的樣子。」謝庸道,「那上面有醃蟹、青魚、野兔、雞子、山雞、臘肉——」
「對啊,這怎麼了?」崔熠奇怪,又笑,「你竟然能記得住那帳單子。」
「因為我有訣竅。你以每項頭一字反切拼合試試,便知道了。」
崔熠雖不學無術,卻也會反切之法,「應——衣——殺,鷹已殺?」崔熠略睜大眼睛。
謝庸點頭。
「事發前兩日,典客署還從這范家老店採買了野薺、枸杞、梅子酒、木耳,這個後兩字連反切都未用,只用同音。」
「有眉目?」
「兩次的採買單子皆能湊出意思,這當不是湊巧。再加上這蘇寶澄手邊的公文積壓五日,喝水杯子上有灰塵,可以想見這幾日這位蘇客丞是怎樣的心不在焉,坐臥不寧,且這蘇寶澄本也有疑點。」
崔熠點頭:「阿周說了,出了這樣的事,上官下屬都在,蘇寶澄自下衙走了,未免太過心大;還有神鷹這樣的猛禽被殺得太過乾淨利落,可能是被下了藥,這蘇寶澄又正好是管著廚事的。」
謝庸點頭,微笑著看周祈:「周將軍聰慧。」
周祈只一笑。
謝庸接著道:「從蘇寶澄傳的兩句訊息來看,他當是奉命者,范家老店則是發出指令者。此事既是圍繞殺死回鶻神鷹而行,范家老店在選貨單上便極可能會有『鷹』『殺』等字,用反切法來寫,最常見的便是『醃』『野』『青』『山』『臘』等開頭的吃食。」
崔熠懂了謝庸為何能猜出范家老店選貨單上有哪些東西了。
「兩日前蘇寶澄傳遞的『有眉目』,我猜,或許是他買到了可以讓鷹吃了安睡的藥,也或許是找到了可以讓外面細作混進皇城的辦法。」
「西市那范家老店可搜到了什麼東西?知道是哪方的細作嗎?」崔熠問。
「找到了刻有吐蕃文字的符牌,還有用吐蕃文寫的書信。」
「果然是他們……」崔熠搖頭嘆道,「用採買貨單上名目首字反切來傳遞訊息,這些細作簡直比傳奇上還玄乎。」
崔熠又神吹朋友:「老謝,我看你比那《大周迷案》上的陳生也不差什麼。你說呢,阿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