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喉嚨最是脆弱,周祈又是全力施為,高遠登時閉過氣去,仰身後倒,周祈上前,揮拳猛砸其頭面脖頸。
衙差及干支衛的人趕忙上前接手。
周祈回頭看向謝庸躺著的地方。
崔熠、羅啟、另有幾個大理寺衙差圍著他。
周祈的手有些抖,腳下也似有千斤重,那是弩,不是普通的弓箭……
羅啟挪開身子,回頭看周祈,崔熠也讓一讓。
周祈對上躺著的謝庸的目光,謝庸對周祈一笑。
周祈的眼淚嘩地流了下來。
周祈快步奔過來,蹲下查看謝庸傷口。
他胸前的傷已經綁過了,有些血跡滲出來。
謝庸笑道:「不礙的,怕那箭尖兒在身體裡不好,阿啟已經幫我挖了出來,又上了藥。」
周祈點頭。
謝庸手握了握,到底沒有撫上周祈的面頰,「真沒事。剛裹傷呢,才躺著,其實能跑能跳。」
周祈再點頭。
崔熠看看周祈,又看謝庸,再看周祈,再看謝庸,一個面帶淚痕,一個目光柔得能掐出水來,崔熠只覺得腦中一道閃電划過——姦情!
阿周與老謝!
啊啊啊啊……
崔熠恨不得出去圍著高氏祠堂跑幾圈,又恨不得現在就拷問謝庸和周祈這姦情是什麼時候開始的,誰先看上的誰,到哪一步了,要什麼時候成親……
但到底顧及此處人多,又還有許多事要辦,崔熠悻悻地看看謝周二人,放你們一馬。哼!連我都瞞著!哼!都裝得一手好相!
見謝庸確實無大礙,周祈緩過神兒來,扭頭看向崔熠手裡:「這是什麼?」
崔熠手中是一個鑲銀羊脂玉佩,玉已經碎了,上面還掛了些黑灰。
「老謝的護身玉,救了他一命。」
周祈懂了,那箭是射在了這玉佩上……
若是旁的時候,周祈定要問謝少卿這玉是從哪兒求的,但此時驚魂甫定,周祈只是點點頭。
身後還有一攤子事兒,周祈站起,巡視祠堂內。到處狼藉一片,火已經被救下了,死了三個人,傷了八個,都是高氏族人。傷的有輕有重,輕的如謝少卿那樣,已經裹傷止血了,重的兩個放在卸下的大門板上,只能抬去讓郎中醫治。
還有高遠,傷得頗重,衙差們若晚接手半刻,可能就死了。
周祈不否認,自己當時殺心極盛。
「行了,我領著他們善後,你送老謝回去吧。」崔熠走來。
周祈回頭看崔熠,崔熠用那天周祈在東市揮自己的嫌棄手勢揮她,趕緊走,趕緊走,帶著你們家老謝。崔熠又回頭看一眼謝庸,阿周去哪兒,老謝的眼神兒跟到哪兒……嘖嘖,原來怎麼沒看出來呢?
周祈略想,點頭:「好。」
走出祠堂,外面圍了不少人,有逃出的高氏族人,也有旁的看熱鬧的,有一個五十餘歲的婦人木呆呆地站著,另一個婦人哭喊著去推她,被衙差拉開。周祈掃眼,在圍觀的人群中又看到幾個略有些眼熟的身影,周祈微皺眉,想了想,沒多加理會。
雖謝庸說他能騎馬,但周祈羅啟還是在坊里借了車,把他送去信得過的醫館,讓郎中重新收拾了傷口,又診了脈,開了方子,羅啟去旁邊藥鋪子拿了藥,才回去家中。
唐伯是個頗禁得住事兒的老翁,雖面色發緊,知道並無大礙之後,並不嘮叨,指著羅啟、霍英給謝庸鋪床換衣,又讓兩個小子一個去熬藥,一個去買鴿子等燉湯滋補之物。
老翁拜託周祈:「還勞煩周將軍多待片刻,幫著照看一會兒大郎,我去廚下看看。」
周祈自然無有不應的。
唐伯自去忙了,周祈走到床邊看看謝庸,謝庸對她一笑。
「你嘴有些干,喝點水?」
謝庸搖頭。
「吃個桃子?」這是周祈院子裡的桃子,她這幾日沒空,只讓唐伯自己去摘的。周祈說完,自己先否了,「受傷了能吃桃嗎?我恍惚記得誰說過不行,說吃桃傷口癢,還是別吃了。」
「你閉會兒眼睛養養神?」周祈又道。
謝庸依舊微笑搖頭。
「要不我給你念一卷書?」
「你陪我坐一會兒就好。」
周祈看一眼謝庸,謝庸微笑著看她。
周祈默默地把窗沿下一個鼓凳搬過來,放在謝庸床邊,坐下。
兩人對視片刻,周祈避開眼睛:「你又何必這樣,我是武人,皮糙肉厚,被箭叮一下子也沒什麼,你——」周祈有些說不下去了。
過了片刻,周祈方垂著頭,又小聲道:「你這樣,我覺得虧欠你良多,無以為報。」
「嗯,只合以身相許。」
周祈抬眼,雖是玩笑話,謝庸眼中卻無玩笑意。
「阿祈,你為何不應我?說實話。」
周祈再次別開眼。
「身世?」謝庸看著她。
周祈咬著下唇,過了片刻方道:「身世。你知道,我出生在大業三十一年,剛出生沒多少日子,就被蔣大將軍抱到了宮裡……」周祈將自己姓周的蹊蹺,宮中撿孩子的規矩,從小到大蔣豐對自己的態度都說了,扣發公驗之事也說了,「我至今仍然是宮廷女奴身份。」
「大將軍撿我用意何在,養我用意何在,扣著我又用意何在?」周祈看著謝庸煙青色床帳,目光蒼涼,「謝庸,我是一個沒來處,沒歸途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