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屍體周圍踏得亂七八糟的腳印子,其中有幾行延伸到林子裡面去了——山中夜裡霧氣大,這裡又臨湖,林子裡地上濕漉漉的,雖有小片小片的草,腳印還是頗為明顯。
周祈又看周圍的人,清虛雙眼含淚,呆愣愣的,顯是還未從其師突然亡故中緩過神兒來,藍袍士子陶綏皺著眉,神情嚴穆,又有幾個旁的道士和一個帶著灰撲撲圍裙的僕役,其中一個小道士神色尤其驚錯。
周祈問:「玄陽真人這是出來打坐出的事?」
崔熠指著那驚錯的小道士,讓他再說一遍。
「剛才,我正在醮壇那邊清掃,突然聽見林子裡一聲慘叫,我知道每天早晨真人都在林子裡打坐,吸收天地靈氣,我聽那聲音不好,怕是真人出了事,便趕忙跑過來,還有湖邊兒散步的陶施主,還有正雕刻那經書的徐石匠,我們一塊跑過來。我們來了便見真人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滿臉青紫,眼睛瞪著,已是,已是——升天了。」
「你們來時,可看到這林中有什麼可疑的人或物?」周祈看小道士,又看陶綏和那個穿灰撲撲圍裙的,那想來就是徐石匠了。
小道士搖頭,「我只看到了真人躺在這裡……」又道,「陶施主和徐石匠比我快兩步。」
陶綏搖頭:「不曾看到什麼可疑的。」
徐石匠看一眼陶綏和小道士,也搖頭。
周祈看看他們,又看那幾行延伸到林子深處的腳印:「清仁、清德二位道長去林子裡查探了?」
崔熠點頭。
不多時,清仁、清德和另兩個道士從林中返回,對謝庸、崔熠等搖搖頭。
謝庸站起來,對他們道:「諸位也看到了,令師全身皮肉青紫、血跡烏黑,傷口附近尤其青紫得厲害,像是受傷中毒而亡。傷痕從形狀、大小、深淺上看,極似小獸抓痕。另外,小道長叫我來時,諸位尚未到,當時這裡腳印只玄陽真人、陶郎君、那位石匠還有小道長的。」
謝庸又問:「我看令師手掌,像是會功夫的?」
清仁沉聲道:「不錯,家師刀法、拳腳都很好。」
謝庸點頭:「但這裡沒有什麼打鬥痕跡。」
清仁背後那個頗年輕俊秀的道士道:「這樣的抓痕,傷人的又來無影,去無蹤,一定是那被奪了丹書的狐狸!是狐狸來找師祖報仇了!都說狐狸、黃皮子這類東西記仇,咱們與狐狸的過節也不只丹書的事,它們估計還覺得咱們奪了他們的地方,咱們這道觀可是在狐狸祠上面建的。」
清仁眯眯眼,沒有說話。
清德道:「靜誠師侄不好這般篤定吧?狐狸,那未成精魅的,多半是如其他獸類一樣抓咬脖頸,成了精魅的,我雖沒見過,但書上卻有,多半是蠱惑人心,讓人自殺,自然也有極兇殘的,掏心掏肺,但不管哪種,從來不曾聽說狐狸有毒。」
清德看一眼清仁,幽幽地道:「我覺著,這即便是個來無影去無蹤的精,也是個蛇精,毒蛇精。」
清仁拎起小缽似的拳頭,瞪著清德道:「狗鬼!你懷疑誰呢?」
清德看一眼他的拳,皮笑肉不笑道:「師兄何必生氣,我是疼師父疼糊塗了,不過這麼順嘴一說。」
清仁冷哼一聲,放下拳頭。
看著這兄弟鬩牆,周祈與崔熠互視一眼,謝庸滿面肅然。
到底是在林子裡,屍體只是初步查驗,細微處還要抬入室內細細查看。對於玄陽真人之死,許是他死相怪異,死因不明,要顧忌觀里的名聲,並沒有人提報官的事,謝庸、崔熠、周祈亦沒有表明身份,只憑藉著崔熠「長公主府郎君」「博陵崔氏子弟」的身份摻和了進來。
觀里弟子們開始忙忙碌碌地收拾靈堂,崔熠、周祈與謝庸在暫時充任殮房的一間偏殿再次查驗了屍體,讓人失望的是,並無更多所得。
崔熠對周祈道:「昨日我還覺著這是個神仙福地,這會子卻只覺得這觀里陰森森、冷颼颼的,好像妖魔鬼怪的洞府一樣。阿周,你聽那清仁、清德的爭執,那清德分明懷疑其師兄是兇手。」
周祈告訴他原因:「你看清仁的手沒有?手指末端青紫,有厚繭,那是用蛇蠍等毒物練毒掌、毒爪練的。聽清德的口風,他當是用的毒蛇。」
「毒爪?可那抓痕不像是人手啊。不過,滿身青紫、見血封喉,倒確實像蛇毒。」
周祈對江湖伎倆熟:「你沒見過他們練爪的用的爪套子,又尖又利,完全可以做出這樣的傷痕來。」
「可他為什麼殺玄陽道士?」
周祈看看崔熠,覺得小崔身上皇家的血真是白流了,「玄陽真人死了,這觀里就該誰當家了?這麼一個道觀,若是平常,晚當些年的家倒也沒什麼,可如今那丹書獻上去,聖人若一個高興,保不齊就給個什麼封賞……」
崔熠點頭,街上尚有為幾文小錢打破頭的,更何況聖人的封賞,「可他是怎麼做到來無影去無蹤,不留足跡殺了玄陽真人的呢?當時那小道士來叫人,我和老謝趕到,過不片刻,清德和清虛也來了,隨後就是清仁,隨後是弟子們。從足跡和時間上,都有點講不通。」
周祈點頭:「確實。但若那清仁輕身功夫好,也不是不能。事發之處離著醮壇不過二十尺遠,那林子樹木種得又密,地上又偶爾有些草,他若藏於樹上,偷襲一擊成功,足尖點在草上,留不下什麼痕跡。陶綏等跑過來的工夫,也足夠他藉助樹和草躥到醮壇上了。然後埋伏在壇上,候準時機下來。這樣足跡和時間就都說得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