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頁
謝庸看范敬一眼, 接著審紅霞:「你那臂釧中的憑帖, 還有那些貴重首飾,都是從哪裡來的?」
「上回偷娘子私房的帳冊,范郎子給了我一張六萬錢的櫃坊憑帖。娘子從來不用憑帖,我也覺得這樣小小的一張紙,有些不保險,但都換了錢來又未免醒目,便買了那釵子,又換了些現錢。范郎子知道了, 笑我村氣,專門贈我那個銀臂釧,說那個叫『隨身錢庫』,有多少錢都可以換成憑帖放在裡面,戴在身上,再也沒有比此更好的放錢辦法了。他這回又給了那憑帖,我便放在了臂釧里……」
范敬抬腳要踢紅霞,被衙差攔住。范敬滿臉委屈氣憤地再行禮:「貴人切莫聽信這賤婢的一派胡言。家岳當時已經那般模樣,我為何還要這麼做、擔這殺人的干係?」
「因郎中說,高峻的脈搏比前兩日有力,或許過幾天就會醒過來。」謝庸淡淡地道,「若高峻甦醒,不但他會重掌家業,方漢生下毒之事也會被捂住,而你早知方漢生與高峻的關係,若他們都無恙,李夫人沉疴多年,一日故去,這李家家業又豈會落在你一個女婿的手中?」
范敬搖頭:「貴人說笑了。前兩年,某與家岳東奔西走,翁婿一同行路、坐船、宿在山林子裡,要想害他,百八十回都害了,如何會等到這時候?且那樣豈不乾淨?如今家岳雖亡故,家中卻又有個小內弟,某如何獨霸家財?」
「你若早害了他,這家裡頭一個被懷疑的就是你。況且,那時候你還不知道方漢生的身世,只覺得這李家家財以後都是你的囊中之物,故而未生殺心。」
范敬冷著臉道:「貴人此話難以讓人信服。五郎的身世,家裡人都不知道,我是如何知道的?」
「那還要從李二娘子對方漢生的戀慕說起。方漢生從前雖住在李家,卻專心讀書,於買賣事少有涉足,其帳冊日期都是近兩年的。李二娘顯露出對表兄的愛慕之意,高峻壓下不提,方漢生亦拒絕,然後這方漢生卻學起了做買賣。」謝庸道。
「於李家的買賣、銀錢出入,除了高峻,你是最清楚的。方漢生用於開闢西北商路花了多少錢,你自然也知道,或許還向高峻質疑過,高峻卻一意孤行地支持他。」
謝庸往前略傾身子,看著范敬的臉,「不允婚姻,卻任其貪家裡如此多的財產——你怎會不心生懷疑?你慣常出手大方,會收買人心,李夫人身邊有你的眼線,高峻身邊定也是有的,便是通過這些眼線你知道了他們的真實關係。」
「至於你為何選在現在動手——你或許不知道,在里坊街市,若哪家門窗被打破而不修補,他家門窗會被砸得更厲害,甚至引來盜賊。方五郎就是那第一個打門窗的,而你是第二個——是方五郎勾出你心裡的惡魔。就像那婢子說的,你覺得,即便被查出,此事也會被算在方漢生頭上。我相信殺人並非你最初的安排,因為你還有旁的動作——阮氏所生之子是你的孩子吧?」謝庸輕聲問。
范敬抬頭,看向謝庸,又很快垂下眼。
「李氏姊妹都不是心機深、口風嚴的人,但我猜那畫兒的事,你當是聽尊夫人提起的。」謝庸抿抿嘴,「本只是情濃時她無心的一句愛嬌告誡,你卻記住了。後來知道了高峻與方漢生的關係,你便想起那幅畫來,並去高峻書房找到了該畫兒。你找了與那畫中人略有幾分相似的阮氏,讓她做畫中人打扮,在每歲高峻必去的寺廟等著。一直念著趙氏、如今又掌握李家的高峻果然上當,不顧李夫人反對,納了已有身孕的阮氏。」
謝庸坐正:「你自己覺得這事天衣無縫,卻不知處處都留著線頭兒。不說高峻屍體嘴角吐藥,是二次中毒的症狀,也不說你對已成棄子的阮氏寬容中帶著些厭煩又不太當回事的態度,單那些數額巨大的憑帖便賣了你。方五郎幼年時是受過窮的,故而用錢謹慎,他送給碧雲的定情物也不過是條小小的胡式銀鏈子,價值千錢而已,如何會給紅霞三十萬錢的憑帖堵嘴?」
范敬臉繃得緊緊的:「貴人這些都是推斷,單憑推斷,還有一個貪財婢子的話便定我的罪,我不服!」
謝庸看衙差:「去看看周將軍回來沒有。」
不大會兒工夫,衙差回報,「周將軍帶著證人回來了。」
眾人都看向大堂門口。
周祈臉上帶著輕快的笑,手裡拎著一根花哨馬鞭走進來,似一束陽光照在這莊重肅穆得略顯沉鬱的大堂上。
崔熠一見她就覺得渾身鬆快,這審案的時候,沒個人在身邊打眉眼官司,還真不習慣。
便是王寺卿也帶了些笑。
謝庸的目光在周祈臉上停了一瞬,便看向她身後。
周祈身後跟著兩個穿短打的漢子。
兩人顯是沒見過大場面的,一進大堂,離著老遠就跪下磕頭。
謝庸溫言道:「近前說話。」
兩個人便又往前走一段,跪在婢子紅霞身後。
范敬微皺眉看著這兩人,臉上帶著一絲困惑。
周祈對謝庸行禮:「下官奉命把證人大通坊錢三郎、孫四郎帶到。」
聽了他們的名字,范敬突然面色一變。
謝庸點頭,「周將軍辛苦了,旁邊請坐。」
周祈走到崔熠下首坐下。
「錢三郎、孫四郎,去歲春天可是你們為敦義坊阮家修的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