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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在京里待過嗎?」
衛氏微微頓一下,「也待過些時日。」
周祈再「哦」一聲,點點頭。
衛氏垂著頭,臉似越發白了。
一行人來到後園。周祈舉目看看,這裡比前次還要蕭索,想來是多日不敢有人來的緣故。這花廳,這後門,這菜地……真是個多災多難的地方啊。
衛氏一福,「貴人做法需要什麼,奴去備來。」
周祈剛要說什麼,卻聽留在前院的衙差來報:「謝少卿來了。」
周祈看看崔熠,「如此我們等一等謝少卿?」
崔熠笑道:「也讓老謝開開眼。」
開眼……周祈微微一笑,看看衛氏,又看看那花廳。
衛氏再福一福,「貴人做法需要什麼,奴去備來。」
周祈嘴角微翹,眼睛中卻全無笑意,「不必勞煩娘子。」
她拿著馬鞭的犀角柄敲打敲打手掌,輕嘆一口氣: 「我們這一支道派啊,不煉丹,不畫符,講究的是修煉自身道法,身在法隨,勇猛強剛,倚仗手中之劍,擒拿鬼怪妖魔,滌盪人間凶戾——」
謝庸轉過影壁,周祈止住「講道」,笑著打招呼:「謝少卿。」
崔熠也笑道,「你來得巧,我們周道長正要做法呢。」
謝庸點頭,看看周祈,心裡有些替她慶幸,好賴今日嘴邊沒有吃食渣子,不然剛才的「身在法隨,勇猛強剛」 「倚仗手中之劍,滌盪人間凶戾」伴著那渣子服用……
周祈不知道謝庸想什麼,猶頗有高人氣息地負著手轉身往花廳方向走,鞭子沒有晃蕩,而是被卷著攥在手裡。
謝庸亦直奔小花廳。周祈略驚詫,嚯,難道心有靈犀了?
身後京兆衙差、趙府人等都跟著,老嫗拐杖敲在石子路上似格外響亮。
這小花廳明暗兩間,布置頗為簡單,也沒什麼貴重的,但卻透著那麼點兒雅致。外間一坐榻一小几一長案一鼓凳,几上有筆墨,案上有琴。
周祈手賤,抹一把那琴,一層薄灰。
崔熠亦跟著周祈滿屋子亂轉,不太明白他們倆對這簡陋的地方何以如此上心。
謝庸卻只在外間略看了看,便邁步走向裡間。
嘖嘖,小哥兒有點不講究啊,直往人家起臥的地方鑽,周祈腹誹著謝少卿不講究的時候已經跟了進去。
裡面與外間迥異,外間的家什都頗輕巧俏麗,裡面則拙樸得多,且都是合著地步打造的,定在地上、牆上。一張大榻,榻上放著小枕屏,是個午睡小憩的擺設。一個書架子擺在牆角兒,上面放了不少書卷。牆上嵌著幾個花瓶、花盆,還有石雕戲弄小人兒和一個香爐,整個兒看起來不像花廳,倒像文人的書房。
崔熠頂不愛讀書,看見那書架子,皺皺眉,輕聲與周祈道:「睡覺就睡覺,為什麼要在這裡放書?」
突然想起自己上學時候的經歷,崔熠瞭然, 「約莫是不看書睡不著。」
周祈深深地點頭,不過有的書看多了也睡不著。
謝庸這種讀書科考出身的,與這倆貨不是一路人,徘徊在那書架前面,隨手拿出一捲來展開看看,扭頭看一眼衛氏,便把書卷好放在一邊的地上,又去拿另外的。
周祈亦回頭看衛氏,她臉上全無血色,嘴唇也似在微抖,周祈不再問她什麼,走到那書架前,幫著謝庸搬書。
謝庸看她一眼,兩人不說話,只把書往地上摞。
衙差也上前幫忙。謝庸道:「小心,裡面有善本。」
周祈動作一輕,不由自主回頭看看崔熠,你們倆——到底是怎麼混成朋友的?
書架搬空,周祈試圖抬一抬,又敲那內側木板。崔熠怎能還不知道他們找什麼,趕忙也上前來,跟周祈一起敲打。謝庸卻退後,微皺著眉再次打量這屋子。
終於在右下角的地方,周祈敲出不一樣來,「這裡!」
衛氏坐在了地上,以手捂臉啜泣起來,趙母則雙眼冒出精光。
謝庸直直地走去那些花盆花瓶前面。
還不待做什麼,便聽得咔嚓一聲,謝庸扭頭,只見那位「勇猛強剛」的周道長把架子踢出了個大洞,腿還伸著呢。
謝庸:「……」
謝庸抿抿嘴:「周道長收了神通吧!」他轉動那石雕小人兒,書架緩緩移動。
周祈收回腿來,拍拍袍子,頗為自得,多日未練,這踹門絕技倒是沒放下。
第14章 書架之後
書架挪開,是一個洞口,有台階順下去。
崔熠眼睛放光,就似頑童見了什麼好玩的物什,立刻便要下去。周祈攔住他:「這樣密閉的地方空氣污濁,且等一等。」
既然不能立刻下去,崔熠又實在好奇,只好問看似胸有成竹的兩個,「哎,你們如何知道這裡有個洞?」
謝庸看看衛氏:「且下去看過再說吧。」
周祈卻沒他那麼謹慎——干支衛就沒有謹慎人,畢竟風聞言事是他們的傳統。
周祈走到衛氏旁邊,指指那架小枕屏,「《詠而歸》……繡得真好,盛安郡公喜歡這屏風嗎?」
衛氏只是萎在地上哭,趙母亦跪下,哭求「貴人為我兒做主」。
崔熠走去拿起那小枕屏,端詳端詳,上面一帶春水,楊柳依依,一位布衣角巾的老者,五六個年輕人,六七小童,且言且笑的樣子,旁邊又有字,「詠而歸」。崔熠雖讀書不多,但到底也被逼著上了十幾年學,知道這是《論語》中孔子與諸弟子言志的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