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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庸微嘆一口氣:「你到了道觀之後呢?」
「我們從後門進去,到了前殿。他們轉那柱子,下面竟然露出地道來。他們把我關在了那裡,說讓我老老實實的,不然定慧就是我的下場,又說等過些日子,定慧的事風聲過了,便放了我。」
「再無其他?」
商氏點頭。
「你之前與瑞清觀中的道士可有什麼牽連?」
商氏忙搖頭:「奴雖與定慧……但奴不是那等隨性的人。十二郎是個憨的,卻是個好人,奴本已認命跟著他了,誰知又出了求子這事,定慧又實在……實在好……奴既認定了他,怎會再與道士們有牽連?定慧到底是佛家人,我怕十二郎說出去,或去找他鬧,便每每推脫說去了道觀,沒懷上孩兒時,也時常去觀里拜一拜,但與道士沒有什麼的。」
謝庸點頭,突然問:「那瑞清觀是何時修建的,你可知道?」
王寺卿看謝庸一眼,周祈亦若有所思地看看他。
「那道觀是奴出生那一年二月修的,奴是三月生人,今年實歲二十了。當初奴家阿娘聽說新建了道觀,還去觀里給奴求了平安符。」
謝庸微皺眉,點點頭,看向王寺卿。王寺卿點頭,謝庸便使人把證詞拿去讓商氏畫押,又安排人把她送回家去。
面前擺著一摞子屍格,擺著佟深、劉昆之子、獄卒、商氏等人的供證之詞,王寺卿長嘆一口氣,看著謝庸、崔熠、周祈年輕的臉,張張嘴,又閉上,到底只是道:「此事還是得從道觀查起。回頭復勘一下瑞清觀吧。」
謝庸、崔熠、周祈都站起叉手稱是。
「謹慎、小心、莫要莽撞。」王寺卿囑咐。
三人再稱是。
王寺卿從偏廳慢慢走回自己的廨房,秋風吹動他的袍子角兒,兩片梧桐葉飄落腳下,王寺卿抬頭看看,這是要變天了啊。
晚間的時候,謝庸與周祈說出類似的話,「阿祈,怕是要出事了。」
晚飯周祈照舊是在謝家蹭的。吃過飯,周祈喝著唐伯專給她煮的桂花糖乳茶,與謝庸閒坐說話。
謝庸拿出周祈的畫像來接著著色。周祈笑道:「我看這幅畫兒得畫到冬天去了,說不定得過了元正才能畫完。」
謝庸微笑:「快畫好了。原先總不急,拖拖拉拉地畫著……」
周祈看他一眼,如今急了——
謝庸也抬眼看她,過了半晌,謝庸放下筆:「阿祈,怕是要出事了。」
周祈點頭。
「我疑心此案與二十年前那樁大案有關,甚至與我們前陣子辦的驪山瑞元觀一案也有關聯。瑞元觀、瑞清觀,還有瑞元觀觀主極推崇的那位玄微真人所在的祥慶觀都要麼建與大業三十年底,要麼建於三十一年初;三位觀主玄陽、玄誠、玄微……雖則『玄』是道士道號常用字,但還是未免太巧了些;玄誠寫的信中提到隨奉瓜果,王家莊一帶是瓜果之鄉,若這瓜果不是暗語,就是實指吃食的話——那麼這位『師兄』當住得不很遠,不然瓜果就該壞了。」
「你的意思是,玄誠的這位『師兄』就是祥慶觀的玄微?」
謝庸點頭:「二十年前瑞元觀出事,這樣的滅族大案,縣令為何竟敢壓下來,將告狀者打傷?第二日這告狀者又不明不白地死了。僅僅因為收受道士賄賂?還有這次的瑞清觀,誰人竟能逼迫大理寺正去大理寺牢中殺人滅口?還有那狐狸丹書,這般輕巧地就送到了皇帝面前,當初王寺卿問起,皇帝顧左右而言他,岔了過去……」
「也就是說,這幾所道觀和紫雲台一樣,或許都是『敕造』的?」 周祈輕聲道,「那麼驪山瑞元觀滅人全族還是這瑞清觀綁架孕婦又是誰主使的?」
二十年前是不是發生過與當下一樣的事?綁架商氏是否只是這大案的一個小角兒,還會有更可怕的事發生?當年太子和那些大臣又是為什麼死的?繼續追查下去,自己、謝庸,甚至崔熠、王寺卿,會不會步太子和那些大臣的後塵?
周祈又想到自己的身世,我是誰?我與二十年前那些故去的人有何關係?我為何活了下來?
謝庸上前摟住她,如同哄小童一樣,輕拍她略顯單薄的後背。
周祈也摟住謝庸的腰,頭埋在他肩頸處。過了片刻,周祈抬頭,臉上露出笑來:「老天不會總站在壞蛋一邊的吧?」
謝庸也露出笑來:「嗯。」
周祈又把臉埋回去,又過了一會兒,「哎?阿庸,我怎麼覺得你身上的味兒跟胐胐有些像呢?」
謝庸抬起袖子聞聞:「沒味兒啊。」
「有——」周祈用手扒開他領口兒,湊過臉去。
謝庸有些無奈地笑了。
周祈皺著鼻子聞一聞,突然張嘴咬在他鎖骨上。
謝庸放在周祈腰間的手一緊。
周祈舌尖輕舐,謝庸屏住呼吸,身體亦不由得繃住。
周祈奸計得逞,伏在他懷裡笑起來。
謝庸再次無奈地笑了,雙臂擁著她,下巴微揚,放在她頭頂上,用下巴蹭她的頭髮。
周祈戀戀不捨地笑道:「走吧,送我回去吧。不然我都不想走了。」
謝庸抿著嘴角含笑看她,周祈挑起眉毛。
謝庸卻正經起來,溫柔地道:「我們一定能成親的,阿祈。」
周祈點點頭,牽著謝庸的手,微微晃蕩著往外走。她又懶,不願繞大門,直接從西跨院翻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