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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或許看起來還頗夠義氣,交遊廣泛,他敢這樣夜間劫人分屍,從容掩藏行跡,當是掐准了青龍坊、修政坊坊丁夜巡的時間,甚至知道他們的巡邏路線。各坊加巡的時間不同,路線更各個不同,這時間和路線應該就是坊丁甚至里正曾透露給他的。」
「會不會便是坊丁?」崔熠問,說完自己便找出了漏洞,「坊丁們不會花式大綁。」
坊丁大多是里正在本坊徵募,然後報上縣裡的,與衙差不同。他們又偶爾與官府衙差打交道,與一些衙差相熟,特別這個衙差還是附近幾坊的坐地戶,看起來很夠義氣,更甚至坊丁們與他從小相識,一起長大……想套夜巡時間和路線確實容易。崔熠點頭。
「所以我們要找的是一個會功夫,擅用刀,有心計,看起來頗可靠夠義氣,又住在這東南十四坊的衙差或禁軍中人。」周祈撮其精要道。
謝庸點頭。
「這就好找了,東南諸坊人都不多,坊里有什麼人都在里正心裡裝著呢,特別這人還是衙差或禁軍中人。」
崔熠道:「而且這人與張氏、佟三都有糾葛。會不會他也是看上張氏,因佟三欺辱張氏殺了佟三,後來見張氏與那賣肉的盧大郎在一起,因愛生恨,又殺了張氏。」
周祈同意他的說法:「所以這人沒有侵財,因他本就不是小偷小摸之人。而且張氏的屍首被砍得很碎,足見恨意更大——或許是他覺得張氏背叛了自己。在這種事上,男女不同,女人總是更恨『外面的狐狸精』,男人多數更恨妻子。」
「嚯?挺懂啊阿周?」崔熠看周祈。
「反正出了事,都是女人的錯嘛。」周祈一哂。
謝庸看她一眼。
周祈又正經了臉:「不過,那青龍坊里正如何當時沒提到有這樣一個人?因其身份,覺得不可能?刻意為其隱藏?或者這個人與張氏來往得極隱秘,里正不知道?」
謝庸、崔熠都點頭,如今一切都還是推斷,有些疑點或許只能等到審結的時候才能知道。
外面一陣說話聲,聲音頗大,傳到院子裡來。
「求求你們,讓我見一見貴人吧。」一個女人的聲音。
「你有什麼事求見貴人?此重案要地,不得擅入。雞毛蒜皮的事去找坊丁里正吧。」
「與我同住的柳娘不見了。她從晨間出門,到如今快日暮了,還沒回去。她那孩子還小,餓得只嗷嗷哭……」
聽她說「同住」,女子在一起同住的,能是什麼人……衙差皺著眉看這女子,剛才不覺得,現在卻看她滿身風塵氣,誰個良家女子這個時候就露一片胸脯子?與她同住的自然也是暗娼妓子之流。一個娼女一天不歸算什麼事?衙差正待趕她走,卻聽身後門聲,謝少卿幾位走了出來。
「你剛才說有人不見了?莫怕,細細說來。」謝庸道。
女子趕忙上前跪下。
「奴與柳娘、薇娘一起租住在旁邊通善坊里蒲公家後院。晨間柳娘出門,」女子看一眼謝庸等,「她孩子還小,夜裡不行,白天也讓孩子纏磨著,便常在晨間趁著孩子睡覺時出去兜攬。她惦記著孩子,一般到巳時就回來了,最晚也不會超過午時。可今日都這個時候了,她還沒回來。」
「我出去尋她,有個小孩說見過她與一個高大男人說話,再問就不知道別的了。」女子磕頭,「她不是那等會扔下孩子跟人跑了的狠心娘。她,她許是出事了。求貴人幫著尋一尋。」
謝庸與周祈都神色微變,兩人互視一眼,崔熠也皺起眉。
「我們知道了,會去尋她。」謝庸溫聲道。
女子趕忙道謝,行禮走了。女子其實有些猶疑,那貴人都沒問柳娘長什麼樣兒,也沒問旁的,如何去找?莫不是敷衍自己?但想起剛才那貴人說話的樣子,又覺得不像。再說,自己這樣身份的人,貴人何必敷衍?直接打發走就是了。
謝庸、崔熠、周祈走進院內。
「我們或許錯了,那兇犯殺人分屍不是與張氏、佟三有什麼愛恨情仇的糾葛,他是覺得自己在『清理污穢』。一個招蜂引蝶的寡婦,一個行為不端的無賴,還有今天失蹤的暗娼,都不是正經老實良民。」謝庸道,「他把人都埋在花樹下,或許用意便在此,他覺得像他們這樣的『污穢渣滓』,也只適合當肥料。」
崔熠睜大眼睛。
周祈道:「這也解釋清了,為何青龍坊里正當初沒提到有這麼一個人與張氏有牽連,因為本來就沒有牽連。」
「一個衙差或者禁軍,怎麼突然清理起『污穢』來?莫不是因這些人被上官責罰了?」崔熠疑惑。
謝庸點頭:「有此可能。亦可能有別的變故,周將軍前面說此人恨張氏多過恨佟三,這變故或許與其家中女子有關。」
又過一刻,東南十四坊里正終於在這荒宅前聚齊。謝庸把這要找的人說了。
聽完他的話,昌樂坊里正神色大變,喃喃道:「這,這恐怕是本坊的坊丁齊大郎。」
崔熠皺眉看他:「坊丁?」
昌樂坊里正趕忙叉手道:「他原先是縣裡的衙差,去歲十月間,因醉了酒打了幾個無賴漢,把人打殘了,便退了下來。他功夫格外好,本坊當時正缺一個坊丁,便把他補了進去,縣令憐他人才,也批了。他身材高大,人也精明,平日間說話做事都頗可靠,我也算從小看著他長大的……他竟是這樣的人嗎?」老里正有些難以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