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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祈等因之前注意到那拋屍現場的空荷包並趙家凶宅疑雲,本就對方斯年是兇手存有疑慮,所謂希望越小,失望也就越小,故而倒不似鄭府尹這般失望——只是,這屍體到底是不是趙大?兇手又是誰?
崔熠自帶人去查典質之物,謝庸與周祈並排騎馬往回走。
看看將行至正中的日頭,官員們馬上就要放班了。周祈問:「謝少卿還回部司嗎?」
謝庸搖頭,「直接回住所吧。」
周祈猶豫了一下,她想去崇仁坊吃劉家米粉蒸肉,但似有刻意攀近謝少卿的嫌疑——之前玩笑逗弄人也還罷了,再這樣,怕是要引人誤會。
謝庸側頭看她。
周祈笑道:「那個,崇仁坊劉家米粉蒸肉雖是粗鄙之物,卻甚合下官口味,我們這些天天吃公廚的都不挑,哈哈哈……但謝少卿高人雅致,恐怕就不愛了。下官與少卿既然同路,不邀約似說不過去,邀約嘛,又明顯是不情之請,故而有些猶豫。」
周祈極少解釋什麼,更少這樣長篇大論地解釋,這回全是因為自作孽。周祈告誡自己以後見了謝少卿莫要再嘴賤手賤了。
謝庸淡淡地道:「多謝,周將軍自用即可。」
周祈正色道:「謝少卿初來,我們這些日後常打交道的,按說當正正經經擺酒為少卿洗塵。過兩天找個少卿空閒的日子,或乾脆這無頭案破了,叫上崔少尹,我們去東市豐魚樓吧。下官做東,為少卿接個遲來的風。」一番話說得又親切又客氣,形容也灑脫中帶著些威儀,頗似朝中兵部侍郎、刑部侍郎幾位的風格。是啊,這才是干支衛甲部亥支長,皇帝的羽林朗將。
說話間,已經進了崇仁坊。行至劉家蒸肉處,卻見掛著門板落了鎖,周祈的「侍郎」風蕩然無存,不下馬,直接衝著旁邊店鋪的人喊:「借問一下,老劉怎麼沒開門啊?」
旁邊賣索餅的娘子出來,「他頭午走的,回鄉過年去了。客人年後再來吧。」
周祈拱拱手,肩膀塌下來,眉毛嘴角都耷拉下來,有些失魂落魄地想,吃塊肉都吃不上……
本已經道了再見、也已經走出一小段的謝庸回頭,恰見她那副樣子,騎馬又往前走了幾步,到底撥轉馬頭又回來,「若不嫌棄,周將軍去某家裡吃個便飯吧。」然而又想起她的挑剔來,謝庸少有地出爾反爾,「不過是些粗茶淡飯。其實,周將軍此時去東市也來得及。」
周祈故態復萌,眯眼笑道,「那就叨擾謝少卿了。」
第11章 謝家的飯
謝少卿租住的是個兩進小院,且是民居,不是官宅,前院很是淺窄,雖有幾間屋舍,但看起來頗為蕭索,不像常用的樣子,謝少卿也沒虛客氣要請周祈「外書房奉茶」,直接推開二門,領她進了後宅。
一推門,先從院子裡躥出一隻黑白花的大貓來,大貓頗為肥碩,油光水滑的,纏著謝少卿的腿喵喵叫。
謝少卿很是自然地撈起貓,抱在懷裡,撫摸它的頭和背,貓側著臉蹭主人的袖子,又舔他的手。
周祈在心裡「哦吼」一句,這位總是冷冷淡淡的謝少卿竟然是個貓兒奴……
周祈沒養過與人太過親近的貓狗之類,大約有點類似浪子不願娶妻生子的意思,覺得這是「家累」。這些小小的東西最會惹人掏心掏肺,就那麼軟軟地叫,或者連叫都不用,就那麼看著你,心腸就讓他們看軟了。
周祈愛的是馬,駿馬驕行、來去如風;也曾幫人訓鷹,鷹的眼睛帶著一股子野氣和孤傲,周祈喜歡。
從東廂走出一個老叟來,「大郎回來了?吃飯沒有?」
謝庸點頭:「嗯,還沒有。」
老叟看向周祈:「這是?」
「這是周將軍。」謝庸道。
「哦,哦——」老叟雖然「哦」著,想來還是不明白怎麼會有女將軍。
周祈卻從那聲「大郎」和謝庸與其相處的樣子上大致猜出了他的身份,這應該是謝家有身份的老僕,或許是曾經伺候過謝少卿父母輩或者祖輩的老人兒。
周祈便客氣地稱呼其「老翁」。
謝庸伸手,請周祈入正堂。入了正堂,謝庸放下貓,自去屏風後脫氅衣、洗手,剩下周祈與那貓大眼瞪小眼。這貓頗有內外之別,神情嚴肅地看著周祈,似學堂的先生打量新來的弟子,全無剛才在謝少卿懷裡撒嬌耍賴的樣子。
老僕就熱情得多,笑著用托盤端來兩碗牛乳茶,「將軍嘗嘗我們的茶。估摸著大郎該回來了熬上的,正是火候。」
大概也看出周祈是蹭飯的,老僕又道:「將軍先寬坐,還有兩個菜,一會兒就吃飯了。」
如此家常又和善,與謝少卿全不是一個品類,周祈已經決定喜歡這老人家。
周祈也自動調整成家常的樣子,仿若隔壁的王老二,笑道:「給您添麻煩了。」
老僕擺手笑道:「不麻煩,不麻煩。」
謝庸從屏風後走出來,已經換了家常衣服,半新不舊的黛色綿袍,幞頭也摘了,只用簪挽著發。
謝庸問老僕:「怎麼就您自己在家,羅啟、霍英呢?」
「我打發兩個小子出去買米麵肉菜了。米麵肉菜得早點買,過幾日過年了,都漲價。」
謝庸點頭。
「這長安城的臘肉不大好,少買些吧?」
謝庸再點頭:「吃新鮮的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