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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米貴, 士子便各自想起了辦法。及第者有名聲,又還好些, 落第的, 不少便跑到東市擺起了小攤兒。
對這些讀書人擺的攤子,市署向來是不大管的——誰知道這裡面的誰哪日就成了同僚甚至上司呢?
看著這街上多出來的年輕面孔,周祈覺得,替兩個小子擺幾日攤子也挺好的。
在周祈對面擺攤兒的小後生大約十七八歲,臉水嫩嫩白生生的,長相頗為清秀,雅言中帶著些江南的水氣,每對上周祈的目光, 便有些臉紅。
周祈一顆姨母心發作,哎呦,嘖,嘖,多乖巧的小後生……
陳小六咧嘴,老大盡惹些風流債。
扭頭看見謝少卿走過來,陳小六忙站起行禮,心下卻暗道,這回老大要翻船,正宮來了!
周祈甩一下拂塵,對謝庸打個問訊:「謝施主,這一向可好?」
看看昨日還在自家吃八寶飯的周祈,目光又掃過對面的清秀小郎君,謝庸微笑道:「還好。」
周祈接著隨口問:「謝施主是來買書的?」
謝庸笑道:「那倒不是,是來看看哪裡能擺個攤子。」
周祈微瞪眼睛,莫不是買古籍字畫把月俸花沒了?這也是個手指縫大的人啊。周祈又想到自己成天去人家混吃混喝,謝少卿缺錢,也有自己一份功勞,不由有些訕訕的,剛想說什麼,便聽謝少卿道:「免得日後大同世界了,沒有官做,把賣字賣畫的本事丟得生疏了。」
周祈:「……」意思就是他閒極無聊了,看人家賣字賣畫想來搶個買賣、湊個趣兒。想不到謝少卿也能這般活潑,甚好,甚好啊!
謝庸許原來真還賣過字畫兒,一副熟手模樣,不用人指點,自去街上買了筆墨紙張,隨意在周祈斜對面找了個空兒,寫了兩張字樣子擺上,手裡拿一卷書,坐在不知跟哪家店鋪借的蒲團上看起了書來。
偶有朝中官員行經於此認得他的,只略詫異,旋即就明白了——大理寺約莫是有大案吧?少卿都喬裝了來暗訪了。
自謝少卿來擺了攤子,周祈就不想看別人了。其實要說白嫩水靈,還是對面的小後生,謝少卿即便笑得再溫煦,也掩不住骨子裡的剛硬,但——為什麼還是覺得謝少卿更禁看?
大約是看熟了的緣故。
陳小六覺得,以謝少卿性子為人,能做到這般,自然是對周老大情根深種了。周老大相貌堂堂,性子也好,但能讓謝少卿這般——定是因為她已經翻過牆了。周老大雖翻過牆了,但她性子不羈,哪會安心拖家帶口上籠頭?又定是不給謝少卿一句安心話,甚或要始亂之終棄之……
陳小六滿腦子的傳奇路數,看向自家老大的目光越來越鄙夷,看斜對面的謝少卿則越發同情起來,孽緣啊……這麼好人兒就栽在我家老大手裡了。
周祈不知道自己已經在兄弟心裡渣成了末末,猶低頭對陳小六道:「長得好果真是占便宜。這麼些賣字賣畫的都沒怎麼開張,謝少卿一來,就有女郎去買字。」
確實有個身姿窈窕戴帷帽的女郎帶著婢子站在謝少卿攤兒前。
離著稍有些遠,街上又人來人往的,周祈聽不清他們說什麼。
看著女郎穿月白短襦石榴裙的背影,還有謝少卿時而點頭時而搖頭的微笑臉,周祈便猜:「那女郎估計是問,三百錢一張,五百錢兩張賣不賣?」
陳小六:「……」
謝少卿又搖了搖頭。周祈猜:「又或者讓謝少卿寫什麼他不願寫的?」
見那女郎與謝少卿還在說什麼,周祈猶豫了一下,終於破了自己只花光不借錢的例:「六兒,兄弟,借我些錢,我得去給謝少卿撐撐面子。讓人知道謝少卿是這條街上賣字畫兒的裡面身價最貴的。」
陳小六掏出錢袋兒,心裡哂笑,老大又鬼扯,分明是看不得謝少卿與別個女郎說話兒。你對人家始亂終棄,這時候又這般……老大真是太渣了,都渣成稀碎稀碎的碎末末了。
周祈手裡有錢,樣子就從容起來,慢悠悠踱過去,卻見那女郎撩起帷帽遮臉的輕紗:「郎君真的不畫人像嗎?還是嫌奴醜陋,怕砸了招牌?」
周祈停住腳,心裡哦呵一聲,謝少卿桃花運這般旺嗎?自己這般走過去,是不是不妥?周祈猶豫起來,狠狠心,正待轉身回去,卻見謝少卿垂著目道:「某不畫人像,一則是因某確實不擅長,一則也是內人不許某在街上為女郎們畫像。」
周祈停住扭了一半兒的頭,又接著往這邊慢悠悠地走,心裡嘲笑謝庸,嘖嘖,還內人,夢裡娶的吧?興許夢裡連孩子都有了。做夢娶新婦,原來你是這樣的謝少卿……
女郎聽他如此說,有些錯愕,到底只一笑,落下帷帽上的面紗:「既如此,奴就不強求了。」
謝庸微點下頭,說聲抱歉,扭頭看周祈,對她一笑。
女郎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見是位穿道袍的美貌女子,腦子裡瞬時想起看過的士子與女冠的傳奇,原來如此……
周祈甩下拂塵,對女郎微笑頷首,又對謝庸道:「貧道想求謝施主幫著寫張字或是畫幅畫兒,掛在屋裡。」
漂亮女郎對謝庸微微一福,又對周祈點下頭,便扶著婢子的手轉身走了。
「想寫什麼,或者畫什麼?」謝庸問。
周祈財大氣粗:「謝施主隨意!畫五千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