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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瞞幾位施主說,那丹書已經呈送進宮裡去了。」玄陽真人道。
崔熠面現詫異之色,便是周祈也有些驚訝,本以為這什麼丹書是蒙人的,這一下子蒙到皇帝頭上,是不是膽子大了點兒?不過,這種事,從來撐死膽兒大的,餓死膽兒小的,況且今上崇道,比較好蒙……
對矇騙皇帝這種事,周祈是不管的,旁的不說,每年各地獻的「祥瑞」還少嗎?都是皇帝樂意的。
謝庸、崔熠看起來對這丹書不丹書的也不太在意,倒是那玄陽真人道:「好在那丹書送入宮前,我讓人臨了一份在大石上,回頭刻了,也是一分功德。」
又聽玄陽真人親自說了狐狸月下吐納,瀑後得書的事,吃了觀里特備的齋飯,崔熠、謝庸、周祈便去客房歇著。
三人都分得了一個小院兒,周祈歇了個晌兒,太陽半落的時候才從院子裡踱出來,信步往觀外走去。這會子觀里香客已經很少了——觀里住不下,香客們大多都是當天來回的。
這個地方確實好,背山臨水,到處鬱鬱蔥蔥的,帶著股子靈秀氣。觀旁好大一個水潭,一道小瀑傾瀉而下,濺起白白的水花,湖水綠幽幽的,明明有飛瀑水聲,心裡卻覺得很清靜。
水潭前站著一個人,一身青袍,頎然而立,與這山谷的風水很配。
周祈猶豫了一下,到底走過去。
謝庸扭頭看她:「睡醒了?」
周祈抹抹眼角的眼眵,點點頭。
謝庸微笑。
被他看得,周祈有點想撓耳朵,正想扯一扯這丹書奇談,卻聽謝庸問:「猜出來了?」
周祈矢口否認:「沒有!」
謝庸看著她,半晌,笑了,輕聲道:「假話。」
讓他這句「假話」說得,周祈覺得耳朵不只痒痒,還有點麻酥酥的,但周將軍到底是皇宮出身的干支衛將軍,東市卜卦一條街把攤子擺中間的那個,當下正經著臉道:「這道士們膽子是真大啊……」
謝庸極鄭重地看著周祈:「緜緜瓜瓞,民之初生……陶復陶穴,未有家室……周原膴膴,堇荼如飴。」
聽他說「緜緜瓜瓞」,說「未有家室」,說「周原膴膴,堇荼如飴」,周祈避開他的眼睛,心裡笑一下,原來有人這樣跟小娘子傳情達意,差一點我就聽不懂了……可惜當初不愛讀書得不夠徹底,《詩經》里這種名篇竟還記得。
周祈不接謝庸的話茬兒,咧嘴一笑:「周原,鳳鳴岐山,我知道『原』從哪裡來了,那『六』又是根據什麼起的呢?」
謝庸只看著她。
周祈乾笑兩聲:「我恍惚還記得什麼『大祝掌六祈』,是不是這個?莫非『祈』『七』同音,所以順口來個『六』?怎麼不是『八』呢?」
周祈搖頭:「謝少卿,我覺得你取名的功夫不大行,下回再用,我自己取名。」
「這就是狐狸修煉的湖?」崔熠走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詩是《大雅·緜》,其實是說周民族的祖先古公亶父率領周人從豳遷往岐山周原,開國奠基的故事,被老謝借來表白。
「緜緜瓜瓞」說大瓜小瓜綿綿不斷,「未有家室」不用解釋了,「周原膴膴,堇荼如飴」是說周原土地肥沃,種苦菜也像糖一樣甜。
第87章 神仙福地
周祈對崔熠點點頭:「丹書應該就是在那個瀑布後面找到的。」
「這狐狸倒是挺會找地方。哎?你們說, 道士們把人家狐狸的丹書取走了, 狐狸不得找他們麻煩嗎?」崔熠道。
周祈雖是假道士,卻頗維護道門尊嚴:「從來只聽說道士拿狐妖的,你什麼時候見狐狸找道士麻煩了?」
見她這般真情實感地當道士,崔熠「嗤」地笑了。
周祈自己也笑了,看看這山,這水,不由感慨:「真想在這裡出家當道士算了。」
謝庸看她一眼, 神色肅然。
崔熠笑道:「你可得了吧。你捨得鬥雞跑馬喝酒聽曲看傳奇、調戲俊俏小郎君的熱鬧日子?」
周祈:「……」
過了片刻,她眯著眼看看蒼翠的山巒,神色中帶著些寂寥:「不過是一說罷了, 哪裡真離得開。」
謝庸再看她一眼,微皺起眉頭。
湖中有舟, 崔熠讓絕影招呼一個道士來划船送他們去看看那瀑布後藏丹書的地方。
道士來得很快,還抱著幾領蓑衣, 拿著斗笠。
謝庸、崔熠、周祈都把蓑衣斗笠披戴好了, 由那道士划船載著穿越瀑布,來到瀑布後面石壁下。
隔著湖泊,又有瀑布藤蔓雜樹遮擋,在外面看不出這壁上有山洞,來到此間就能看到的。
周祈當先跳下船,攀上高石,回頭看看身後的謝少卿,周祈手指微動, 到底沒伸手去拉他。
謝庸上來,回手拉崔熠,三人一前一後,走進那洞裡。
這山洞大約普通民宅的一室大小,沒什麼斧鑿痕跡,像是個天然的。洞裡當是打掃過,地上常年積累的飄進來的灰塵、枯樹枝、藤蔓葉子之類混成的泥巴被鏟走了,還留下些痕跡。估計很快這裡便會整修一新,放上石龕、石像,遮上幔子,供上瓜果,壁上也會刻字,然後成為這道觀一處「盛景」。
謝庸微蹲,用手撫過石壁上一處痕跡。周祈湊近,這是緊挨著的六七條寸把長的痕跡,很細,是經年的舊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