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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熠笑問:「怎麼的?心軟了?」
周祈笑著看崔熠和謝庸:「要心軟也是你們這有家有業有耶娘的心軟。我光棍兒一條,哪日若是橫死街頭,身後連個哭的都沒有,有什麼可軟的?」
謝庸皺眉。
崔熠道:「快元正了,說話也不忌諱著些。」
陳小六則在身後呸呸兩聲。
周祈混不吝地笑道:「嗐,我不過就是一說。你們沒聽過禍害活千年嗎?」
對周祈這種自知之明,眾人俱有些無語。
周祈不但有自知之明,也有知人之智。崔熠如何能忍得住,在路上便問起此案原委,大家看到聽到的都一樣,怎麼你們就能猜出來呢?憑什麼?啊?
「記得那日你與謝少卿遇到穆詠吧?他堂堂國公為什麼會走開向小曲的偏門?分明是專門在那裡等你們。原先我們認為是他膽小怕事——但再膽小怕事,也不過是鄰居一個小商人的命案罷了,再即便牽扯到從前秦國公府舊案,又與他盛安郡公何干?他們家是案發五年後搬來的。」
崔熠想了想,點點頭,「你接著說。」
「我們再說趙家娘子衛氏,確實如你從前所說,與趙大在年齡相貌志趣上皆不相配,又有婢子聽到他們夫妻爭吵『有人』的話,後來發現趙大在平康坊有個紅顏知己丹娘,我們便以為是趙大『有人』,」周祈哼笑一下,「你們這些男子狎妓平常得緊,又不是在外面偷娶二房,算什麼『有人』?這詞用在趙大、丹娘身上,本不合適。」
崔熠否認:「我與老謝就不狎妓,最多去聽個曲兒,是吧?老謝。」
「不是。」
「哎——」崔熠驚詫地看他。
周祈「呵」一聲。
「我連曲兒都不去聽。」謝庸一臉淡然。
周祈的呵笑卡在臉上,她只好抬手撓撓耳朵,遮掩過去。
崔熠乾笑:「其實我去得也極少,都是同僚們相邀,實在抹不開臉,才去聽那麼一支兩支的……」
陳小六和侍從們一邊暗笑,一邊替崔熠、周祈尷尬得慌,為免被殃及和「清算」,都默默與謝、崔、周三人拉開了距離。
周祈輕咳一聲,把自己拐跑的話題又拐回來,「況且這衛氏表現著實有些怪異,在趙母說凶夢、認為趙大遇害的時候,她極力否認,提到這宅子是凶宅時,她亦否認,似有不喜我等探查之意。這是一個普通婦人,一個丈夫失蹤的妻子該有的樣子嗎?」
「我們在平康坊發現的荷包,用料很是講究,趙大為人吝嗇,那會是他的荷包嗎?但婢子又作證確是衛氏所繡,我們是不是可以推測那是她繡給旁人的?一個身份貴重、日子過得講究的人?」
「還有趙母對她的指責,」周祈停頓一下,「這老嫗有些讓人看不透……或許她著實知道些什麼,但無證據,又懼怕盛安郡公權勢,故而只暗示,不敢明告。」
崔熠再點頭,「之前我就說這小娘子有問題,可你們如何想到那後院有地道的?」
「記得從前謝少卿的疑問嗎?趙母頗為精明,衛氏鮮少出門,她如何與人通姦?婢子又說衛氏愛往這後園花廳去……我這腦子呀,便不由得想起從前的舊案來,京郊劉長慶在地窖囚禁鄰家少女秋娘七年。還有那些看過的傳奇——」
周祈一隻手拉著馬韁繩,用拿著馬鞭的另一隻手開始數,「《春園記》裡面阮綾娘與情郎在花園假山洞子裡相會;《幽夢引》中去寺廟禮佛的富家千金芳娘,睡夢中被從佛像下暗道鑽出來的和尚帶走;還有《琳琅閣》中那女閣主與眾美男……」周祈突然停住。
崔熠正聽得大有興趣,「與眾美男如何啊?還有旁的嗎?之前你說你博覽群書我還不信,還果真是!」
周祈看看崔熠,他一臉的「快說啊」,周祈又微扭頭看謝庸,他抿著嘴,眼角卻微微翹起,一副要笑不笑的樣子。周祈被他的笑噎了一下,我這大概就是所謂的一世英名毀於話多吧?
眼角的余光中見到周祈那緊緊抿著嘴、睜大眼試試探探的神情,謝庸不只眼角翹起,連嘴角也翹了起來。
周祈嘴抿得越發緊了,旋即卻又釋然,以自己與謝少卿的脾氣秉性,本不是一路人,想來他看自己不慣之處頗多,倒也不在乎再多添這麼一兩筆。
周祈又玩起了她的馬鞭柄,扭頭對崔熠道:「不過是些與地洞地道有關的傳奇,回頭你去東市搜羅搜羅,有的是。本案中,一個有些心虛的鄰居盛安郡公,一個足不出戶卻有嫌疑的小娘子,小娘子流連後園,但因那鬼哭,我提起後園,她又面色緊張,似有避忌,這不得不讓我產生出些想頭來——這後園中有什麼?會不會就是他們秘期幽會之所,或者可通向幽會之所,比如有這麼一條連通兩府的地道?」
「自然,猜想有這地道,還有些旁的緣故,說來那才是本案的緣起。」 周祈看向謝庸,「這個,謝少卿更清楚,我就不賣弄了。」
崔熠扭頭看謝庸:「老謝?」
「這宅子大業三十一年時的主人程緯卿,進士及第,流連京城,未曾出仕。流連京城是平常事,但流連京城十來年,就不平常了,大多數人早已去各州府謀差事了。而這讀書人宅子旁邊是一個權貴……我們皆知,權貴宅子周圍,常有依附而存的族人、門客,這程緯卿會不會就是秦國公的幕僚門客?這也解釋通了他為何沒有出仕。早些年小宅中每逢七月半燒紙的當是知情舊人,興許就是這位程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