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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吧,我家不怕擾攘。」
謝庸眼角微翹,輕聲道:「多謝周將軍。」
謝庸淨過臉,老實站在堂中等著。周祈拿了藥膏子、乾淨絹布出來。
站在謝庸面前,周祈用銀簪從罐中挖出藥膏來抹在謝少卿傷處,又用食指輕輕塗勻。
感覺著臉上的清涼溫柔,謝庸垂著眼看她,她額角鬢邊有許多細碎毛髮,彎彎曲曲的,額上皮膚很是白皙細膩,眉毛很長,卻不寬,有些斜飛入鬢的意思,一雙杏眼,時常靈動地眨一眨,鼻子略翹,嘴巴……
謝庸又把目光放回那額角的細碎頭髮上,心裡笑她,真是處處都桀驁不遜。
周祈厚厚地往謝少卿臉上糊了一層,捏著他的下巴看看,笑起來,真是多美的相貌也禁不住這樣讓自己糟蹋啊。
謝庸抿抿嘴。
周祈笑著警告他:「別動!」
謝庸微瞪她一眼,嘴巴卻沒說什麼。
周祈拿過剪好的絹布蓋在藥膏上,「行了!明日再來換藥。」
謝庸微笑:「多謝周郎中。」
第81章 是我乾的
第二日, 周祈吃過飯便去見蔣大將軍匯報昨日的事, 恰碰見申、酉兩支的支長。兩人見了周祈都拱手:「多謝阿周了。」
周祈笑著還禮:「自家兄弟,說什麼謝。」昨日捉到細作以後,她就讓人去與申、酉二支通了氣兒。何甫、尤大岡得以亡羊補牢,順藤摸瓜又挑了兩個吐蕃細作窩點,不然今日見了蔣大將軍,就只剩了自請懲處了。
看著何甫臉上掛的幌子,周祈多問一句:「這是怎麼的了?」
何甫摸一下臉:「運氣不好, 昨日捉吐蕃細作,蹭了一下。」
周祈笑起來,老何跟謝少卿一樣倒霉。
「怎麼樣?要不我回頭兒寫個好運符, 你掛上?」周祈問。
「正想找你說呢。據老楊說自從得了你的好運符,連賭錢都多贏兩把。」
周祈:「……那可能不是我的功勞。」
何甫、尤大岡都笑起來, 周祈的牌技牌運在干支衛是有名的。
周祈又送出去兩張好運符,琢磨著也應該給謝少卿一張, 只是怕他那種不語怪力亂神的孔聖門徒不願意要。
辭別了兩位干支衛同僚, 周祈走進蔣大將軍的院子。
蔣大將軍正端著粥碗喝粥,案上放著銀絲餅、鴨肉卷、煮雞子並些就粥小菜,這是才吃朝食。想是才從皇帝那兒退下來不多久。
在周祈看來,年老的今上實在算不得什麼英明君主,多疑,剛愎自用,醉心長生之術,於政事並不勤勉, 卻還一副要把這皇帝再做五百年的樣子。但據說他早年的時候也曾勵精圖治,重用賢良,改革弊政,平亂減賦,壓制藩鎮,被稱為中興之主,可惜……
是因為皮囊老了,所以糊塗了嗎?
但朝中幾位宰相,大理寺王寺卿,也都不年輕了……或許是皇帝這個位子格外耗人吧?就像傳奇里吸人精魄的食人花一樣。
蔣大將軍能在這樣一位皇帝身邊一待幾十載,且被信重若斯,真是不容易。
周祈滿肚子的大逆不道,面上卻一派老實,等蔣大將軍放下粥碗,擦過嘴,便叉手把昨日捉拿審問蘇寶澄和吐蕃細作的事仔細說了,「依屬下看,那殺手或許另有其人。」
蔣豐點點頭:「大理寺王寺卿給聖人上了條陳,他也這麼說。」
看他面色還算和悅,周祈頗有些詫異,皇帝早惦記這鷹,鷹死了,定是要雷霆震怒的,如何蔣大將軍……
看出她的疑惑,蔣豐道:「是江陽郡公勸了聖人,說那鷹也不過是只罕見些的鳥罷了,豈有一隻鳥可以讓人成仙成聖、不入輪迴不墮地獄的?胡人胡教不當信。」
周祈點頭,原來如此。江陽郡公就是太史令陳先。這位郡公早年明算科及第,初在工部,後因寫了《曆法改良議》,被今上賞識,調入太史局,很快便被擢升為太史令,累封爵至開國郡公,是個能耐人物。現行曆法便是他主持編制的。
這位郡公與周祈一樣愛裝扮成道士,據說是因其八字不好,早年被捨入道觀,後來長大才還俗參加科舉,娶妻生子。
一樣都是假道士,人家就能推算曆法,周祈就是個自己的錢袋子都算不清的,人比人啊……
周祈又道:「神鷹死在我們這裡,又有我們的官員摻和進去,只怕那回鶻將軍桑多那利會不依不饒,生出什麼故事來。」
蔣豐笑道:「回鶻如今不是從前兵強馬壯的時候,他此來是修好的,當不會如何。」
「屬下是怕這神鷹之死,讓那位大將軍悖亂了。您沒見他對那鷹愛得多深沉。」
蔣豐微皺眉:「小娘子家,這般說話!」
周祈訕訕一笑,叉手賠禮。
蔣豐到底也笑了。
二十年來,頭一回被蔣大將軍「管教」,周祈頗有兩分感慨,張口想說什麼,到底打住,又說兩句閒話,便告退出來。
事實證明,周祈頗有兩分老鴉嘴的意思,回鶻大將軍桑多那利果然出了么蛾子。
他越過正使混齊,直接給朝廷上書,說神鷹是明尊派往回鶻的使者,如今卻死在了唐,神鷹之死,或致回鶻諸部之亂,故而要儲兵甲以備之,要求於絹馬互市外,以馬羊換弓矢、刀劍、鎧甲等器械。
從來朝廷都禁止銅鐵、兵器流入外藩,只極少幾次,皇帝破例詔賜兵械鎧甲。桑多那利這是想借神鷹之死,讓皇帝破例一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