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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傳來急急的腳步聲,周祈停住筆。
「老大!平康坊出事了。」是周祈放在平康坊的齊三。
路上碰到崔熠派來通知自己的人,周祈知道崔熠、謝庸已經到了,想是下了朝直接過去的。
周祈騎馬來到平康坊東回北曲一個叫翠影苑的院子外,這是一片稍微大些的空地,植了一棵梧桐,幾杆竹子,又有石台石榻。
平康里與旁處不同,即便不是南區那樣高級妓子住的地方,也注重「風雅」,門前屋後多愛造景。你別說,若是夏日,在樹下竹邊坐一坐,聽娘子們彈彈琴,著實不錯。
此時卻沒有什么娘子琴聲,只見一圈衙差,最外則是些看熱鬧的閒人。
京兆的衙差認得周祈,為她開道。圍觀的閒人讓一讓,驚詫地發現來者是位標緻女郎,二十上下年紀,雪白的臉兒,杏子眼,一雙極英氣的劍眉,椎髻胡服,手裡拎著馬鞭。浪蕩子們不由得眼前一亮,然而被她似乎開了刃的目光一掃,剛冒頭的綺念立刻縮了回去。
周祈踏著衰草,繞過幾杆深綠的瘦竹,來到崔熠等近前。
崔熠手裡拿著個荷包端詳,扭頭見是周祈,笑道:「你來得倒快。我們也才到。」
那位謝少卿正蹲在屍首旁,查看其手掌。
周祈對崔熠點點頭,蹲在謝少卿對面,「沒頭的?」說著撩起一角蓋在屍首上的單布。
嚯!齊三隻說是沒頭的,沒想到還是個一·絲·不·掛的。
謝庸皺眉看一眼周祈,點點頭,接著端詳那隻手。
這屍首身材不高,略顯乾巴,脖頸上的斷口像是用刀砍的,中間有個茬兒,似砍時停了一下,算不得多麼利落——但是乾淨,流血極少。
現場也乾淨,周圍沒有血跡,亦沒有打鬥痕跡,只除了踩踏過的草,還有不遠處的溺盆兒和結冰的黃尿。
不遠處有個老叟,顫顫哆嗦的,被衙差看著。再看看這竹子小路盡頭的茅廁頂,不用問,周祈也能猜到,這老叟約莫是妓館看院子的,起來倒溺盆發現了屍首。
平康坊東回三曲住的都是妓子們,這裡的作息比長安城其他地方得晚兩個時辰,這屍首又有幾杆竹子掩著,故而這會子才發現。
崔熠走過來:「看出什麼來了?」
周祈搖搖頭:「屍首這般乾淨,是為掩蓋行藏身份,在別處砍了頭,又收拾過,挪過來的吧?」
崔熠點頭:「我看也是如此。」
謝庸撩起一些蓋屍首的單布,低著頭仔細看屍身:「有此可能。不過,這個天氣若屍首凍住再斬其首,不流血也說得過去。」
「先殺再斬?」崔熠看他,「多大仇?多大怨?這一波長安兇徒這麼狠嗎?」
周祈道:「關鍵,為什麼要凍住再斬其首?就為了少流點血?掩蓋行藏也不用這麼費事啊。」看看謝庸那似乎格外整潔的官服,周祈又覺得,或許是有這種人的吧。
謝庸皺皺眉,沒說什麼。
崔熠把那荷包塞給周祈,「你看看這個。在那邊石榻下找到的。」
這是個頗精緻的荷包,湖水綠的底子,上面繡著鴛鴦戲水。在平康里這種地方,鴛鴦荷包若挨個兒擺開,大概能把這片空地放滿。
「這是益州絹,上好的料子,一匹就要七八萬錢。」周祈也只能看出這些。
看謝庸也站了起來,周祈便把荷包遞給他。謝庸正反都看過,又拿到鼻前聞一聞。
崔熠問:「針線繡法呢?」
周祈嘬一下牙花子,「你看我是像懂繡法的人嗎?是什麼讓你產生這種誤解?」
崔熠:「……」
崔熠看向謝庸求認同。
謝庸淡淡地道:「你是不該問周將軍。」
崔熠癟癟嘴,拿回那荷包,「我回去讓婢子們辨一辨。」
周祈挑起眉毛看向謝庸,他這「向著」自己說的話,怎麼讓人聽了這麼不高興呢?
「少卿,某來了。」大理寺的胖仵作連呼哧帶喘地奔過來。
謝庸點點頭,「你去看看吧。」
崔熠與周祈、謝庸簡略通報了此間情況,果然與周祈所猜不差,是看院子的老叟發現的屍首,目前唯有的一個算證物的東西就是這個空荷包。
平康坊這種熱鬧複雜之所,一個沒穿衣服的無頭男屍,一個不知道主人是誰的空荷包……
周祈突然問:「你查那趙大查得如何了?」
崔熠看她:「你不會以為這是趙大吧?雖趙大身材瘦小,但矮瘦的人滿街都是。況且他失蹤幾日,要死早該死了吧?昨晚死……也太湊巧了些。」
「等仵作驗過,讓趙家人認認吧。」謝庸道。
第7章 殮房波瀾
仵作吳懷仁撐著雙膝站起來,跺一跺蹲麻的腿,對謝、崔、周三人叉手道:「據其血墜①,推測此人約莫死於昨晚亥時至子時;全身只有一處傷口,便是脖頸處,觀其切口,兇器當是刀,而非斧劍之類。切口處有接茬,執刀之人,似略有遲疑,或不甚熟練,亦或力有不逮,原由不好揣測。」
「地上未見噴射血,這屍首又委實幹淨,某推測,此地恐非案發之處。」
崔熠拍掌,「我剛才與周將軍也是如此說,偏你們謝少卿要抬槓,說也可能是先凍住再斬其首。」
吳懷仁雖胖,卻不笨,口才與肚子一樣圓融,「崔少尹與周將軍所言固然不差,我們謝少卿說的亦有道理。這男屍皮膚呈雞皮狀,雙·乳、陰·部·縮小,許多凍亡者都有這些徵狀,以此說來,先凍住再斬首也不無可能。」說到那身體部位時還對周祈帶些歉意和尷尬地行了個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