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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到光德坊時,暮鼓已經過半,天將黑了。
周祈眼力好,一眼辨出京兆門口的崔熠與他的侍從一行。
崔熠亦看到他們,打馬往這邊來迎,遠遠地便道:「嘿,老謝,阿周,你們猜我查到了什麼?證據!那殺趙大的定是穆詠!」
走近了,崔熠得意一笑:「嘿嘿,這回也輪到我說嘴了!我找到了穆詠殺害趙大的證人。」然後便賣關子,等著周祈和謝庸問。
押解趙大母子的京兆衙差一臉的不忍,自家少尹嘚瑟一回不容易啊,但……唉!
其中一個悄悄撩開了車帘子。
崔熠:「這是——」突然意識到什麼,「趙大?」
衙差對他深深地點點頭。
崔熠:「!!!」回頭瞪了身後坐著平康名妓的車子一眼。
作為兄弟,周祈給他補場:「太好了!那穆詠果然有問題。興許那無頭男屍的事有著落了。」
崔熠給周祈一個「好兄弟,什麼也不說了」的眼神,周祈則回以「自家兄弟,客氣啥」的笑。兩人眉目傳「情」的時候,卻聽謝庸道:「確實很可能與平康男屍相關。」
崔熠看向謝庸,想了想,對啊……情緒立刻又好起來。
眾衙差雖於這裡面的事不甚了了,卻也能覺出自家少尹這心路歷程的一波三折來。
因早有衙差飛馬回報,本已下衙回家的鄭府尹、司法參軍等也已經回到京兆府等在偏廳。聽見外面的人語聲,鄭府尹帶人滿面笑容地迎出來,看到衙差押著的趙氏母子,只滿口道好。
來到偏廳,眾人分賓主按官職坐好。
鄭府尹對這峰迴路轉也著實好奇,「子正,你們是如何找到這奸詐之徒的?」
「周將軍曾言,『凡是不合理之處,多半有鬼。』」謝庸竟先引用周祈的話。
鄭府尹等看看周祈,知她雖一貫地吊兒郎當,但畢竟是皇家禁衛,也著實有些見識。
周祈又端出東市卜卦一條街槓把子周道長的微笑來。
「此事之始,便是趙母的凶夢,老嫗說其子失蹤是被害,催著報官,並明示暗示對衛氏的懷疑,且表現地對自家是凶宅深信不疑。這世上真有凶夢預警,凶宅害人?兇殺案中多有自作聰明的兇手去官府報案的,此即所謂『賊喊捉賊』也。故從一開始,這老嫗便有可疑。」謝庸道。
「見到平康屍首時,趙母言之鑿鑿趙大腿上有痣,我與周將軍今日再問,她又道或是記錯了。何以證詞反覆?前後所差者,不過是我們已經找到了暗道,捕了穆詠和衛氏。試想,前次若那屍首被認為是趙大,我等只會著重查探平康坊,如何還能發現趙宅暗道之密?而此次已經拿了穆詠衛氏,再說那屍首是趙大便無妨了——其證詞反覆的目的便是他二人。」
謝庸又道:「其實趙母身上最大的疑點也在於此,她對趙大的死『確信不疑』,卻不關心趙大的屍體找到沒有,悲傷亦似有限,只口口聲聲『為我兒做主』,求我等擒拿真兇。於一位寡母來說,擒凶為何比其子之死本身還重要?」
鄭府尹點點頭,「很是!蓋因其子未死,目的本就在這『凶』上。」
「還有那鬼哭,正是那鬼哭又把我等引向趙宅,引向後院,直指暗道,這與老嫗的目的相同。世間真有鬼哭?若是人為,是老嫗,還是另有其人?」
「今日老嫗更是說漏嘴,差點說出那地道中的血跡,她是如何知道的?」
「這種種,若趙大系詐死,便都能解釋通了。」
鄭府尹和司法參軍等道,「果然如此。」
「我猜,趙大那日想把後園花廳改成暖房,發現了密道,並通過密道走到了盛安郡公外書房地道口處,或許從前他對衛氏便有懷疑,這回更確定了衛氏與穆詠有染,甚至懷疑孩子的血統,其他證人證詞皆說趙大為人吝嗇刻薄,非心寬之人,出了這樣的事,他如何忍得?必須報復回去,便歸而謀諸母。」
「而趙母極精明,與趙大一起定下這詐死之計——趙母信佛,今日在其腕上見到佛珠,或許就是老嫗選的全家去青龍寺上香這個契機,趙大陰潛回宅,偽裝失蹤。」
鄭府尹拊掌:「我看便是如此了!」
「卻不想出了平康無頭男屍的事,讓此案撲朔迷離起來,」謝庸微笑道,「也讓我等拐了大彎兒。」
鄭府尹面色又不太好起來,「唉,可惜,這樁命案卻是沒有破。」
謝庸看向崔熠。
崔熠對鄭府尹笑道:「平康坊這邊亦有進展了。南曲妓子方綾兒說臘月初四晚,已經亥末了,穆詠才到其院子裡去,面色不佳,行動慌張,說話也總是失神。那平康的無頭男屍正是死於那晚亥時至子時許!」
鄭府尹身體微前傾:「哦?這麼說就是那穆詠殺的人。可那死者是誰?何怨何仇?這也太巧了些吧?」
這個就不是崔熠擅長的了,崔熠端起杯盞飲一口茶,這好幾個時辰,連口水都沒喝呢。
周祈吊兒郎當地一笑:「能是誰?倒霉蛋唄。」
眾人都看她。
鄭府尹多數時候看不慣周祈,這「多數時候」不包含分析案情時。這干支衛許是術業有專攻,對這些凶戾惡徒鬼祟之道,總是看得頗清楚。
「還記得吧?便是初四那日咱們去的趙宅,且當日中午聽酒肆主人說趙大在平康坊有個知己,崔少尹當日下午便去趙宅查問這『知己』之事。衛氏于丹娘本就略知道些,當日便把此事告知了穆詠。害怕姦情暴露、自己被懷疑的穆詠便來到平康坊,找了個與趙大身形相似的倒霉蛋殺了,以此『移禍江東』,嫁禍平康妓子,也轉移我等放在『凶宅』上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