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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熠微皺眉,一樣的牌,怎麼到了老謝手裡,就格外難收拾……這一局不會要輸吧?
謝庸抬眼,恰看到周祈一臉沉醉,手微抖,一張牌掉在案上。
「哈?」崔熠大笑,「落牌無悔!老謝你這回輸定了!」
謝庸抿抿嘴,笑了。
周祈亦是一笑,還當謝少卿是個無所不能的呢,原來跟自己一樣是個牌渣……
知道他是個同道,周祈格外大方,「條兒貼我這邊臉,正好對稱著。」
謝庸默默地拈起一張紙條,蘸濕,貼在自己腦門上。
崔熠越發春風得意起來,哈哈哈哈,老謝你也有今天!
周祈也覺得這樣子的謝少卿格外新鮮,謝庸卻一臉淡然。
頂著這張紙條,又下了一盤棋,看了一回周祈借給他的《笑語集》,謝庸接著頂著這紙條看周祈教崔熠練刀。
任那邊刀光劍影,胐胐臥在毯子上自在安睡。
周祈臉上的紙條早飛沒了,她旋身,出刀,因是教崔熠,動作放得極慢,但那一刀中卻似藏了千鈞的力量。
謝庸發現,周祈一刀在手,人似乎都變了,之前的輕佻懶散全部不見,沉靜得似夏日山間深碧色的水潭。
收了式,周祈負刀一笑,露出牙來,又是那副德行。
謝庸低下頭喝已經不熱的奶茶,紙條垂在杯沿兒上。
「還有更簡單一點的嗎,阿周?就這錯步我就學不會……」崔熠一扭身,差點絆倒。
剛才還大殺四方、霸氣滿懷的崔少尹此時垂眉耷拉眼:「太難了,我真的太難了……」
這樣的時光總是過得格外快,日暮時,因明日上巳節要忙,崔熠破例沒留在開化坊吃飯,拿著周祈專門給他畫的幾式刀譜兒走了,謝庸亦告辭出來。
「嗯?胐胐?」周祈道。
「睡得那般香甜,就先不動它了,明日你出門時把它給唐伯。」
「?」周祈咧開嘴笑了,幸福來得太突然!真的太突然了!
謝庸轉過身去往家走,嘴角隱隱有些笑影兒,負著的手裡攥著臨出門扯下的紙條。
第59章 上巳曲江
三月三日上巳節, 曲江。
如往年一樣, 江里遊船點點,岸邊花紅柳綠,到處都是遊春的人,芙蓉園前有教坊娘子歌舞,曲水岸邊有年輕男女踏歌,草地上時見圍起的彩障,路上既有寶馬雕車, 也有普通人家的牛車、驢車,就連路邊賣吃食的小攤兒、提籃賣花的小娘子都與往年沒什麼不一樣,但與往年比, 總覺得要冷清一點——大概是因為今年沒有新科進士探花。
今年科考晚,進了三月第二場還沒開考, 很多年份這個時候已經全考完且放了榜,新科進士曲江探花, 便是上巳節一大盛事。
今年這樣, 對崔熠、周祈這種負責京城治安的官員來說,沒什麼不好的——從前不是沒有因為看探花郎,發生踩踏之事造成傷亡的。
探花郎探花,哪天不能探啊?以後花兒開得更盛,探起來多麼方便——這是崔熠的看法。
周祈巡了一圈,經過曲江亭附近京兆府的「行衙」,過去蹭碗茶水喝,遇見也轉了一圈回來的崔熠。
兩人一邊喝茶, 一邊歇腳,一邊閒扯,崔熠便發表了如上高論。
雖不是讀書人,周祈卻懂他們的心思:「看的人多和看的人少能一樣嗎?這是多少進士一輩子最榮耀的時候。那麼些人圍著,還有小娘子扔巾帕荷包……」
崔熠想想,也是!
「不知道今年的探花郎是什麼樣兒的……」周祈又道。
聽了她的話,崔熠不免想起去年事,嘲笑周祈:「我說阿周,你這眼光不行。去年那探花郎,比我阿耶不小兩歲,你還跟著起鬨。你跟著起鬨也就罷了,人家小娘子們都是扔香囊帕子,你倒好,解下劍穗子扔過去,還扔得極准,把人家探花郎的帽子砸歪了。」
每年進士及第者不過二三十人,時人總道「五十少進士」,這二三十人里往往有不少已經可以自稱「老夫」了,很多年份被推選出來的兩位最「風流俊俏」的探花使也已非盛年。
周祈笑起來,她其實就是瞎湊熱鬧,嘴上卻教導崔熠:「顯明啊,你還是得多讀書,這側帽風流可是在講兒的……」
崔熠「嘁」她,兩人阿大阿二的關係,說什麼「多讀書」。崔熠接著說她眼光不行的事:「有我和老謝這樣的美男子在身邊,你還惦記著看什麼新科士子探花郎,真是……」
周祈明白他的意思了,趕忙承認錯誤:「崔少尹說得很是!有你們珠玉在側,看誰我都覺得是瓦楞子。」
崔熠終於放過她,也笑起來。
聽崔熠說到謝庸,周祈問:「以謝少卿才貌,當年該是探花郎吧?」
謝庸及第的時候,周祈才進干支衛,還不能滿城亂躥,故而未見這位當年的丰姿。
「不是,當年他夜裡睡覺讓風吹了後背,騎不得馬,故而推拒了。」
「……這麼巧?」
崔熠一笑:「反正他是這麼說。」
周祈便明白這其中又有典故。
「老謝沒說,但我估摸是這麼回事。他及第時還不到二十歲,考得名次卻好,只排在狀頭後面。那位狀元公是位五十餘歲滿臉溝壑的老才子,性子有些孤傲,老謝卻極尊敬他,說他的詩文是可流傳百世的。老謝這樣的名次,這樣的相貌,若再去探花,未免壓了狀元的風頭,故而退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