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頁
如今廣運潭雖然沒有從前的盛景了,卻依舊是個熱鬧地方,尤其春夏漕運忙的時候,水上總停泊著有二三十艘大商船,又有小漁船、和賣零嘴吃食的小娘子們的盆船點綴其間,岸邊行走著遊人們、吆喝叫賣的小販兒們、從船上下來買東西的商人和奴僕們,一派繁榮景象。
出事的便是泊在廣運潭上一艘茶船的主人,叫章端吉的。京兆府先是接到其失蹤報案,尚不及派人去查,又來說是溺亡,既是人命案,崔熠便讓人去叫謝庸、周祈一同去看看。
謝庸、崔熠、周祈、吳懷仁等到時,這章端吉的屍體已經被從水裡撈出,又小殮過了,停放在商船的正艙內。
周祈看一眼自稱是章端吉侄子叫章敏中的:「這樣非病老而死之人,官府的人未曾驗過不許動,郎君不知道嗎?你們這樣裝殮收拾了,若令叔係為人所殺,多少證據都被你們裝殮沒了。」
章敏中二十四五歲年紀,一張斯文俊秀的臉,不像個商家子弟,倒有兩分像個讀書人,此時其俊面泛紅,想來是沒想到會被個比自己還小的女官訓斥了。
旁邊一個團團臉的管家趕忙上前解釋,「實在是敝主人撈出來時樣子不好,才緊著裝殮的。」
管家又緊著用托盤端出幾個荷包來:「這樣大熱天,貴人們從城中過來,著實辛苦。這點茶錢請左右收下。」
這是以為自己幾個人是來打秋風的?周祈看他一眼,把管家看得訕訕地縮回手去,周祈走到那屍首旁。
周祈有點理解他們為何小殮收拾了,這章端吉確實「樣子不好」,右顴骨處血肉模糊,下唇沒有了,嘴邊、鼻孔掛著剛才吳懷仁摁其胸腹摁出的白色細密泡沫。
吳懷仁解開屍首殮衣查看,他的上身倒還好,並沒有什麼血肉模糊之處,微胖的身子,皮膚泡得有些皺,看不出什麼傷痕來。吳懷仁又解其下裳,周祈皺一下臉,這章端吉的那·話·兒已是沒有了,其大腿根內側、腹部下方亦一片血肉模糊,再往下,其左小腿肚、左腳大趾亦有血肉破損處。
初查畢,屏退章家主僕,吳懷仁稟道:「章端吉,大約四十五歲上下,血墜淺淡,翻動屍體摁壓胸腹,口唇有白色細密泡沫,初步斷定此人系溺水而亡,大約亡故於昨晚亥時至子時。」
「此人右頰顴骨處,下唇,陰·部及周圍,左小腿肚、左腳趾等處有傷痕,據其痕跡看,不像人為,倒像是魚啃的,周身未見其它人為致死傷痕。另,其手上、指甲內未見泥沙等物,不知是不是被清洗掉了。」
「溺亡之人,其兩臂兩腿未見雞皮樣肌膚……」謝庸微皺眉,「如今雖然天氣熱了,但晚間河水還是涼……」
吳懷仁點頭:「少卿所言極是,按說是該有雞皮樣肌膚的。」
「還有這——」謝庸看一眼周祈,沒往下說,「我們去找章家人問問。」
章敏中和那管家並些奴僕婢子都候在艙外。
「你們是什麼時候發現令叔失蹤的?」謝庸問。
「晨間婢子去叫家叔起床時發現的。」
「哪個婢子?可否叫出來問話?」
章敏中和那管家都回頭,後面走出一個十六七歲的青衫婢子來。婢子對謝庸等福身,輕聲道:「是奴婢去叫阿郎起床時發現阿郎不見的。」 婢子聲音雖微有些抖,但樣子還算鎮定。
「嗯,說一說當時情況。」
「阿郎平日大多辰時起身,再晚了,河上就鬧了,也睡不好。眼看已經過了辰正,阿郎還未起身,奴婢便去叫他,誰知阿郎不在屋裡,奴婢出來找,船上也沒有,便去稟告了管家和四郎。」
「當時屋內可有異常?」
「沒有。」婢子搖頭。
「頭一晚是誰伺候你家阿郎入睡?」
「也是奴婢伺候阿郎入睡的。阿郎昨晚喝得有些多,奴婢伺候他洗漱沐浴過,他就睡下了。」
「那是什麼時候?」
「約莫亥正。」
謝庸看一眼這婢子,點頭,問章敏中和管家:「船上可有守夜的?」
章敏中叉手:「船上有巡夜的,船頭船尾各有三個。他們都說晚間未曾見家叔出來。」
謝庸打量打量這商船,看其船頭船尾,這船雖不足百尺長,卻也不小,章端吉的臥房當就在船中間如今當靈堂的正艙廳堂旁,若是章端吉晚間從艙中出來,兩頭兒巡夜的不注意沒看見是可能的。
「說一說晨間打撈時的情景。」
章敏中眼睛微微發紅含淚:「臥房裡家叔的外衣還在,這個時辰他能去哪兒?到底是在水上,管家與我說,我便讓人去水裡探一探——家叔竟真的落水了。家叔常年跑船,水性雖算不得多好,卻也是會水的,但他的腳被水草纏住了……家奴把他背上來,我們看到他身上,他身上……」
「他當時身上穿的衣服可還在?」
章敏中對身旁男僕道:「去叔父臥房取血衣來。」
男僕正待去,被管家攔住,管家臉上帶著點為難:「血衣不吉,奴讓婢子燒了。」
謝庸看一眼那管家,又看看那婢子和章敏中。
章敏中叉手:「就是一件白絹汗衫,一條短褌,短褌上血跡斑斑的。」
謝庸沒再問這血衣的事,「小殮時,你們給他清洗,可曾發現其手中、指甲中有泥沙?」
章敏中搖搖頭,婢子也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