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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是章端吉送給姚萬年的?」崔熠點頭,「互贈婢子倒也平常。」
周祈搖頭,「章端吉的八個婢子,一個投水,一個送給魯清源,其餘六個都在,即便是送的,也是先前送的。但更可能不是送的。芙蓉比黃鶯還要美上兩分,魯清源財大氣粗,儼然三人中的魁首,章端吉巴結他送給他黃鶯,但姚萬年財力上似比章端吉還不足些,章端吉為何卻送給他一個更美的芙蓉?」
周祈接著道:「我們疑心,這芙蓉或許便是那個投水的白鵠。章端吉、姚萬年相熟,兩家船隻一起從南邊經運河而來,後船救下前船落水之人是極可能的,芙蓉樣貌極美,以姚萬年為人,扣下了這婢子也是極可能的。」
謝庸道:「『芙蓉』出於水,姚萬年或許便是因此給她取這個名字。一個死過一回的人,上次沒能殺死自己,這次選擇殺死逼迫自己的仇敵……芙蓉熟悉章家船上的一切,熟悉章端吉的習慣,兩家船隻又離著不算遠,她可以悄悄劃著名姚家大船下的小船板,甚至若水性好,直接游去章家船上作案。」
周祈水性不錯,「說到水性好,雖然淹死的常常是會水的,但那是意外,若水性好,想投水自殺卻也不容易死成。或許那芙蓉便是因此『死而復生』的。」
「青鳳一個婢子,能接觸的人有限,能交託生死、共同犯案的人除了情人,便是朝夕相處、共同被折磨的姊妹了。而芙蓉這麼快又犯案或許就是為了給青鳳洗脫罪名。也所以青鳳聽說姚萬年死,會那等神色,激動,感激,甚至帶著些溫柔的抱怨……」周祈踩著馬鐙上馬,輕嘆一口氣,「說實話,我真是不想去抓她們。」
謝庸坐在馬上看她一眼,崔熠也有些愀然。
周祈抖一抖韁繩:「走吧。」
謝庸、崔熠、周祈到姚家船上時,姚萬年屍首雖在大理寺,但其餘喪儀齊備,已經開弔,與姚家有來往的商家不少來致奠的,或許也為來打探消息,人來人往,頗為熱鬧。
姚家管家接待謝庸等。
「芙蓉?」管家看看謝庸,頓一下,「芙蓉,確是從湖裡救上來的。」
「原是章家婢子?」
管家再沉吟一下:「是,是章家婢子。」
「她在哪兒?」
「阿郎在時,不讓她往前面來,她這會子應該在自己屋裡。」
崔熠抬眼,「那是不是?」
靈堂門前,芙蓉顯然也看見了謝庸等,扭身走進靈堂去。
謝庸、崔熠、周祈快步走過去,靈堂里已經一片騷動。
「你別亂來!別亂來!」魯清源驚慌的聲音。
謝庸、崔熠、周祈撥開人群,魯清源被芙蓉揪住圓領袍後領,一把短劍比在他的脖頸上。
周祈緩步上前:「你放下劍吧。魯清源犯的罪孽,會有國法懲治,你這樣不明不白地殺了他們,別人只會說你是惡人。」
芙蓉悽然一笑:「我以奴殺主,不管殺的是個什麼畜生,我都是惡人。奴婢比牲畜還賤——」
周祈正待再勸,芙蓉突然手下用力,魯清源頸間血噴射出來,周祈搶步上前,那劍卻已又被芙蓉回手插在了自己胸腹上。
魯清源睜大眼,肥胖的身軀轟然倒地,芙蓉在周祈臂膀間亦緩緩軟倒。
賓客和奴婢們一片叫喊,周祈忙蹲下,把芙蓉放倒,用雙手去堵她順著劍流出的血。那血汩汩地流著,卻如何堵得住。
「是我自己殺了章端吉和姚萬年,青鳳是被我脅迫的,貴人,貴人——」芙蓉眼中閃出求肯。
周祈點頭,用扯下的一段內袍堵她的傷口,袍子很快便染透了。
芙蓉一笑,嘴裡咳出血沫子,原本蒼白的臉突然帶了一抹紅潤,輕聲問:「我死了,魂魄能飛回到彭蠡湖嗎?」
周祈再點頭。
芙蓉微笑著閉上眼睛。
周祈堵著她傷口的手過了一會才鬆開,滿手的血。
謝庸輕聲道:「她也算心愿已了。」
周祈點點頭。
謝庸、崔熠、周祈帶著兩具屍首回大理寺。
芙蓉已死,唯一可能知道真相的便是青鳳了。青鳳雙目紅腫地再次跪在堂前。
「先說說芙蓉吧。」謝庸道。
青鳳哽咽著點點頭,「她就是白鵠。她本是彭蠡湖邊漁家女,十四歲的時候來到章家。她性子倔,長得又好,被阿郎收拾得最狠,身上各種各樣的傷,有幾次差點熬不過去了……我們比她大些,看她著實可憐,便多有照顧。她對我最交心,說出當年上船賣蓮子被阿郎、姚公還有魯公……阿郎又乾脆去她家買了她……」
「她骨頭太硬,阿郎磋磨她磋磨得最狠,她實在熬不住了,在汴州的時候投了水。那麼急的水,我們本以為她一定完了,誰知有一回我去姚家船上送糕點果子,竟然見到了她。我們只略敘了兩句,她說因通水性,當時雖立意求死,卻沒死成,被姚家的船救了上來。我勸她安生過日子吧,姚公雖也……卻不似我家阿郎……」
謝庸點頭,示意她繼續說。
「那日,阿郎從魯公處回來,喝得酩酊大醉,我伺候他沐浴,出門取新澡豆,回來便見,便見——白鵠把阿郎摁在了水裡,我——我上前救阿郎,白鵠用一把匕首威脅我。她說阿郎該死,前兩日又禍害了一個湖上賣櫻桃的小娘子,那小娘子也是個烈性的,回去就死了。她說,若阿郎不死,以後還不知道還有多少小娘子要被禍害死,或者像她一樣被買了,受這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