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頁
沒來處,沒歸途……她這樣的話,這樣的神色,謝庸只覺得心似被人狠狠攥了兩下,原來只想到她或許是懷疑自己的身世,卻不知道還有扣發公驗之事。是啊,阿祈這樣灑脫豁達的性子,但凡能過得去……再想到她的灑脫豁達,又有多少是被迫的不得不灑脫豁達,謝庸的心更難受了。
「那日你獨自喝酒,是去見蔣豐說公驗的事了?」謝庸輕聲問。
周祈點頭,卻又解釋:「不是為你,我一直想脫離宮廷出來。」
周祈平靜地看著謝庸:「怪我沒跟你講清楚,也怪我之前輕浮,總逗引你,謝少卿,我不是你那個合適的人。」
謝庸亦平靜地看著周祈:「阿祈,歲月還長,可以有無數的變數,我們可以查,查出當年真相;也可以等,等我們站得更高更穩些,等今上駕崩,等新皇登基。阿祈,你不能不給我與你一同等的機會。」
「阿祈,我們遇見彼此不容易,別輕易說什麼不合適。」
周祈微仰頭瞪大眼睛,半晌方道:「我只是覺得,你不必這樣熬著,你可以幸福完滿地過你的日子。」
謝庸嘆一口氣:「沒有你,談何完滿呢?」
忍了半天的淚到底流了下來,周祈覺得自己今日大概把過去許多年沒流的眼淚都補上了。
周祈看著謝庸,謝庸微笑著看她。
過了片刻,周祈用袖子狠狠抹一把臉:「謝少卿,你真是個倒霉蛋。」說完又笑了。
謝庸也笑了。
周祈趴在床頭,湊近謝庸。
謝庸抬手撫摸她的面頰,用大拇指把她眼角最後一滴眼淚抹去。
胐胐蹲在不遠處,「喵」一聲,甩一下尾巴,走了。
第118章 審結案件
謝庸受了傷, 未能去聽庭審, 崔熠、周祈自然是要到的,一塊聽庭審的還有宋大將軍手下那位王長史。
高遠在庭上對其罪行供認不諱。
這高遠可恨之人也有可憐之處。從七八歲上其父對他便有猥褻之舉,高遠開始年紀小,不懂什麼,後來漸漸懂了,十二歲時逃出家去,流落隴、岐一帶。在隴州時, 被一個遊俠看中,收為弟子。十八歲上,其師與人比武重傷死了, 高遠便返回了長安家中。
其父與從前一樣,還是那樣的「德高望重」, 滿面肅然,滿口仁義。高遠自知無法讓人相信這樣一位「君子」猥褻獨子, 畢竟當年訴諸其母時, 其母都只以「阿耶疼愛你」來搪塞。
但此時的高遠已非當年茫然無助的幼童,他偽造邀約書信騙其父去坊里永安渠旁的酒肆,然後埋伏在路旁,趁著天黑陰雨推其入河將其殺死。其父無傷無痕無仇敵,當時的京兆府尹便以失足落水結了案。
其父死後,眾人都說「這樣一位端方君子竟然壽數不永」,都嘆「可惜」,高遠還要扮孝子, 以免被人指點不孝,被人懷疑。
其父身後令名讓高遠心中極是不忿,雖殺了他仍憤恨難消,於是做下了豐安坊案。他潛入焦宅中先殺了焦桐的子女,然後殺了同為塾師的焦桐,令其妻觀看辱屍,再將其屍體擺於正堂,最後殺了其妻,挖下其妻眼睛。
豐安坊案稍稍緩解了高遠的憤恨,但時日不久,他又動了殺機,又相繼犯下延福坊、靖安坊、蘭陵坊等案,殺的都是與父親樣子差不多總是一副端正嚴肅貌的中年讀書人:「哼!都是些偽君子,不知道背地裡做下過多少噁心勾當,就像我那好父親,我那些好族人一樣。」
王寺卿做刑獄官多年,知道與這種兇徒講不清道理,故而並不指斥其歪理,只又問:「那你為何在做下蘭陵坊案後,突然收手從了軍?」
高遠沉默了片刻:「我怕我忍不住殺了家母,她雖……況且當時官府查得緊。」
王寺卿看看高遠,點頭:「你到了西北可曾作案?」全國各州府兇殺命案都會報到大理寺,這些年王寺卿未見到旁處報來這樣的奸屍挖眼案,但西北邊塞,時有戰亂,流民多,也或許他做下了,沒被發現,或者未報上來。
「未曾。」
「為何?」
高遠笑一下:「打仗嘛,也是殺人。砍胡人砍得刀都鈍了,也就沒心思再專門找人殺了。」
「據我所知,近三四年與吐蕃還算安寧,沒什麼大戰。」
高遠臉上的笑淡去:「那邊像這種人不好找,還是都城裡偽君子多。」
王寺卿看著高遠,高遠垂著眼,神色漠然。
王寺卿再問:「你一向入室作案,為何會在平康坊殺了褚子翼和瀾娘?」
高遠皺眉:「那個人喝酒、聽人說話皺眉頭的樣子真是分外像我那死鬼父親,好像他最才高,最不得志一樣,我實在按捺不住……」
聽高遠敘述完殺褚子翼和瀾娘的經過,王寺卿又問:「兩起胡商被殺案,你為何尋了幫手?」
「我一個人到底不方便,遲二郎勇猛,白敬原機敏,都是好幫手。他們一個瘸了腿腳,一個頂著剩王八的名頭,當個斥候,不得升遷,隨著要跟著大軍走,心裡都不痛快著呢,聽說殺胡商搶錢,自然一呼即應。」
「與旁人一同作案風險大。」
「他們賣了我?」高遠哼笑一聲,「我當初與他們在一隊,救過他們的命,我還只道他們倆不是那等忘恩負義之徒呢。不過,我也賣了他們,也算兩不虧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