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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剛落,他忽感周遭空氣一凝,還未有所動作,直覺小腹一痛,他大吃一驚,心中惶恐,連連退了數步,可鞏信的攻勢卻未斷絕,他雖不拔劍,但人已如劍,但凡被他觸碰,盡皆傷殘。
鞏信命人圍成大陣,將鞏信團團圍住,鞏信一時難以突圍,大吼一聲長劍出鞘,匹練劍光攪碎了浮動的空氣,身邊敵人立撲十人。
“哼,困獸之鬥。”
李恆剛說完話,鬼頭刀夾帶開山之勢朝人群中鞏信砍去。
這一刀之威當真開天闢地。
李恆之名果不其然。
“你也不過是條走狗,你祖父為抗蒙古力竭而死,你卻替其效命多年,如此不仁不義不孝不忠之人,我堂堂南宋子民,怎可死在你的刀下?”
鞏信的劍畢竟是當今天下數一數二的,他施展渾身力氣,劍尖指地,突地原地飛起。
他飛起之時長劍脫手而出。
脫手而出的長劍目標只有一個,那便是重重保護之中的李恆,方才李恆一刀砍出馬上退入人群之中,鞏信明知自己今日難以突圍,但為了文將軍能順利脫逃,他決不可如此輕易死去。
是故他一躍而起,誓要殺李恆於劍下。
可他人在半空,幾無著力點,箭雨再起,瞬間從他凡胎肉體穿過。
但他的劍卻穿過數人身體,硬生生刺入了李恆的左邊肩頭。
李恆大吼一聲鬼頭刀再次攻去,他已知鞏信必死無疑,但他心中怨恨,說什麼也要讓鞏信死在自己的刀下。
可鞏信卻忽然露出了灑脫的微笑。
他的笑李恆看在眼裡,他的刀竟一緩:“你已必死,卻為何會笑?”
他不明白,絕不明白這群中原人為什麼不怕死!
蒙古橫掃亞歐大陸,幾乎未遇過任何強烈的抵抗,即便進攻多瑙河時也是速戰速決,可卻在攻打南宋時,至今已有將近四十年,他不明白,明明是重文輕武的宋朝,為何會有如此之多的俠義之士寧願放棄性命不要也要負隅頑抗。
他見過父輩所傳言的郭靖黃蓉,即便郭靖武功已入化境,卻也隨著襄陽戰敗戰死都城之中,他根本不明白何為俠之大者。
鞏信看見鬼頭刀的時候,他竟有些恍惚。
死亡之前,他竟忽然想起了初見文天祥時的場景。
“我給你一千義士,可好?”
“多謝將軍,但鞏信乃不喜他人所贈,不出三月,我必定能帶三千精兵再來投靠將軍。”
果不出三月,他帶著三千精兵拜於文天祥麾下。
刀,斬下。
月光也忽然暗了。
鞏信大笑著用力一腳踢在了鬼頭刀一側,他的身形瞬間便往前方飛去。
前方是萬丈懸崖。
便在此時,忽然從左近飛來一道劍光。
劍光實在耀眼,竟無人能敢與其對視,隨著鞏信的身體漸漸消失於懸崖之下,那道劍光也忽然悲鳴起來。
李恆身中一劍有些虛弱,但他卻不敢掉以輕心,因為這道劍光甚至比鞏信的更可怕。
“來者何人?”
“中原人。”
“你也來送死?”
“是的。”
“你莫不是練劍練到痴傻了?”
“我來送死,不過是送你去死。”
李恆一愣,竟大笑了起來:“想那鞏信何等英雄,不也跳崖自殺身亡,區區閣下,竟想妄言殺我?”
“鞏將軍大義於前,民之豪傑,吾雖無法救,但報仇卻還是可以的。”
李恆還待答話,一劍已在他眼前。
他還未躲閃,劍已入了他的胸。
他倒下,話都未說一句。
“李恆已死。”
當文天祥大軍聽到這個消息時,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
元軍自江南西路一直狂追,期間根本無法停歇,眾人早已疲憊。
文天祥負手而立,腰間佩劍輕輕搖擺,他雖高興逃過一劫,但不免有傷心鞏信之死,如今國破山河,人死人生都不過眨眼之間,鞏信雖死,但他為大義大節而死,死得其所。
“報,有人求見將軍。”
“哦?何人?”
“他並不說自己是誰,但他帶來了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
“鞏將軍的佩劍。”
文天祥急忙讓來人進來,豈料一柄劍突地刺來,文天祥淡然一笑,也不拔劍,側身躲過,身邊眾人大吃一驚,紛紛拔劍,卻聽文天祥道:“且慢,來者是我舊友。”
眾人仍不敢收劍,但聽一人笑道:“文老兄,沒曾想你的劍術更進一步了。”
文天祥也笑了起來:“趙老弟,你來得正是時候。”
來人正是趙時賞,時賞風神明俊,議論慷慨,有策謀,尤為天祥所知,二人惺惺相聞,曾於都督府大擺擂台,戰五日,勝負未分,由此以兄弟相稱。
趙時賞為人深得民心,文天祥身邊將士多與他相識,看到來人是他,無不露出微笑。
眾人寒暄一陣,趙時賞神情一暗:“我將李恆殺死後,聽聞身後趕來數萬韃子部隊,老兄你莫要在此耽擱,還請速速前往南嶺,回五坡嶺重振旗鼓。”
文天祥嘆息道:“我支援贛州,本想抵擋一陣,豈料韃子來得迅速,兵敗如斯,我乃聖上親封大將,實在愧對天下啊!”
他正要再說,聽聞四周殺伐之聲漸重,趙時賞道:“老兄還廢什麼話,趕緊帶著夫人小姐趕路,這路追兵便由我來對付。”
文天祥還待挽留,身邊將士一併勸說,他猛地甩手,抱著趙時賞久久不言。
眾人逃至此處休息一陣又要趕路,文天祥的妻女身子骨弱,已無法跟上大部隊,其妻子毅然往後行去,文天祥阻止不及,被眾人駕著往南逃去,他嘶吼著愛人的姓名,一口氣難以吐出,竟昏了過去。
這一夜過得如此緩慢,眾人行到一處大坑,聽得身後刀劍相擊之聲甚重,知道趙時賞已與李恆的部隊遭遇,心中擔憂,但大局為重,趁著夜色元兵難尋,以最快的速度趕往南嶺。
路上文天祥悠悠醒來,左右不見妻子女兒,想到方才夫人神色堅決朝身後行去,竟噴了一口血,身邊武將大驚:“將軍!”
他擺擺手,示意自己沒事,當初他變賣家產領兵勤王便已做好了最壞的打算,生若不能報國恩,死又怎能見鬼神?
身邊士兵行得迅速,不一會兒離開了大坑,文天祥邊跑邊道:“李三,你命人送信給身處泉州的李未雪,讓她儘快對張弘范下手。”經此一役,他明白蒙古大軍攻入潮州的計劃已是提前,如今宋朝殘餘部隊人數雖多,但朝中大臣各個擁兵自重,二十萬大軍簡直一盤散沙,蒙古人用兵如神,採取各個擊破的戰略部署,短短几月便已攻下諸多城池,直逼崖山崖門鎮幼帝所在。
李三應了一聲,叫人牽來快馬急速奔馳。
行了約莫三個時辰,突地黑暗中射出一根冷箭,李三猝不及防下跌倒在地,他急忙抽出佩劍,凝神以待,不料對方遲遲不現身來,這倒讓李三稍稍舒了口氣:“他定是以為我已死在箭下。”
他又等了片刻,仍是不見射箭之人,便吹了聲口哨,馬兒又折了回來,李三一躍而起,上了馬背,馬鞭用力一抽,馬兒嘶鳴,撒腿子便朝泉州奔去。
待得李三走後不久,黑暗中有人嘆息:“差點誤了大事。”
另一人道:“白勺,你我在此等候多時,到底是在等誰?”
黑暗中現出白勺冷峻美艷的臉來,他盯著前方的黑暗久久不曾移開:“等一個身關天下興亡的人。”
那人又道:“但你為何約我來此?”
白勺眉頭一皺,懶得回答,可那人極為頑固,他問的話,定要有人回答。
於是不依不撓:“白勺,別以為你與我妹子的事毫無關係,我便對你客氣三分。”
他說話越說越大,白勺終是忍受不住他的愚蠢,低喝道:“唐小南,莫不是你練武練得腦袋出了問題?”
哎喲,這話說得唐小南都要氣炸了,他放下手裡的弓,想要去揪白勺的衣領,白勺回過頭來瞪了他一眼,他嚇了一跳,急忙收回伸出去想打白勺的手:“小爺不跟你一般見識,別以為你不說我就不知道,你在這裡等文天祥文將軍,是也不是?”
白勺不語,他一向覺得和蠢人說話是件愚蠢的事。
唐小南卻受不了別人不理他:“白勺,我說。
“住嘴!”
“我。唐小南訕訕閉上了嘴。
忽然黑暗中有許多人的腳步聲,唐小南知道文天祥已來,急忙蹲了下去,在臉上抹了幾把泥,讓人認不出他是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