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頁
夏侯武中了一劍,眼神忽然變得有些迷離,他這一生殺過很多人,可今天是他第一次被人殺死。
人的生命只有一次,除了死亡,沒有任何一樣事物是如此地唯一,死亡只有一次,也能是一次,因為死亡代表著天地之間所存在的永恆,每個人都會死,死了之後就會成為天地。
所以夏侯武死了,他到死都沒有看見蕭玉山的劍。
夏侯武一死,蕭玉山就嘆氣道:“如果他知道死亡的恐懼,也許他就不會殺那麼多的人了。”
似乎也有人在嘆氣:“殺人的人豈非也會被其他人殺?”
綠衣女子從身側樹林款款而來,今日她沒有戴著那輕紗,而是換了一副慘白的面具,這面具只露一雙眼睛,蕭玉山卻知道女子的眼睛是看不見的,既然如此,她是如何找到這裡的呢?
他不由得想起了那日在藥王谷,那日他和金少言被孤鷹下了套,他被綠衣女子所救。
他本無意與她糾纏,昔日在藥王谷他便是說走就走,他害怕自己一旦有了留戀,便不想再去江湖流浪。
“原是姑娘。”他未知女子姓名,只好以姑娘稱呼。
女子面具後的臉看不清表情,但聽她聲音定是有些激動:“我已尋你多日,終是遇到了你。”她或許並不知道離她不遠處的地上正躺著一具剛剛死去的屍體。
“我只想著公子傷勢未愈便離開小居,心中放心不下,便一路追來。”
蕭玉山吃了一驚,眼前女子雙目失明,日常起居都有困難,竟為了自己一個不相干的人,千里迢迢趕來只為一句“放心不下”?
女子的手中握有一根藤杖,許是她走路的依靠,蕭玉山忽然露出了微笑,他一把扶住女子右手,聲音慡朗:“今後我便是你的拐杖,你要去哪,我都帶著你去。”語罷,竟施展輕功,帶著女子往小鎮去了。
女子也不起疑,任由蕭玉山扶著往小鎮方向去。
兩人到了小鎮,找了處茶館坐下,蕭玉山這才開口問道:“還不知姑娘姓名。”
“小女名喚孫玥,乃藥王孫定之女。”
“原是藥王之女,今日有幸得見,實在在下福分。”蕭玉山話音一轉:“卻不知姑娘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孫玥聲音清脆,即便隔著面具依舊如黃靈鳥兒輕啼:“只因小女容貌醜陋,怕嚇著公子。”
第104章:母子重逢
這一日外面多有喧囂,似乎有大事發生,太后謝式急忙帶著小皇帝趙昺去了宮前,她命華太妃吳翠安穩住後宮,吳翠安應了聲,將姐姐妹妹們都招來了側殿,正清點人數時,忽聽太監們慌亂的聲音:“蒙古人打過來了!”
吳翠安大吃一驚,急忙叫了護衛圍著側殿,過了一會兒,聽外面護衛說:“此番有數百人蒙古刺客潛入了宮中,殺了幾名大臣。”
吳翠安大怒:“這蒙古賊子簡直欺人太甚,太后和皇上可還好嗎?”
護衛道:“太后和皇上都無大礙,只是受了驚嚇。”
吳翠安心中稍安,一面安慰終日素食果腹已是不成人形的眾多後宮娘娘,一面不由得擔心起昨日離開的那名少年人來。
她也不知為何對他如此關心,仿佛在她心中,蕭玉山便是她失散多年的孩子。
莫不是想兒子瘋了不成?
要知道三十年前她產下一子幾經波折流落江湖,這蕭玉山至多不過二十歲,怎會是她孩兒呢?
正自想著,門外護衛忽然大喝:“何人膽敢闖入後宮?”
聽得一熟悉的聲音道:“在下蕭玉山,特來求見貴妃。”
吳翠安認得是蕭玉山的聲音,急忙走了出去,那些護衛見到貴妃出門,紛紛請安,吳翠安讓他們起來,一雙眼便一刻不離蕭玉山的臉。
跟著他來的還有一名綠衣女子,她容貌被一張慘白面具遮擋,看不清容顏,她也不問,蕭玉山見到貴妃,當下跪拜:“糙民懇請娘娘能夠收留這位姑娘。”
他道:“此女乃昔日藥王穀穀主之女,因遭jian人所害,父死容毀,外面戰亂正起,糙民斗膽情娘娘收留她吧。”
吳翠安一聽,料想此女乃藥王谷之女,醫術藥理自然也是不凡,如今後宮因連日素食,不少妃子早已病倒,苦於宮中大夫都要入軍醫兵,留下的又都照顧著太后及幾位軍政大臣,這後宮實在沒人能夠醫治,若是此女可以,倒也不失為一樁好事。
於是她便答應了下來。
蕭玉山叩謝後,正想先行離去,不料綠衣女子忽然抽出一把匕首,猛地朝華太妃刺去。
這一擊著實迅速,在場之人無人能見,吳翠安本是江湖兒女,武功本也不凡,奈何入了宮後功力大不如前,如今這一擊她雖看見,但卻無處可避。
危急關頭,但見一人猛地沖了過來,想要拔劍已是來不及,匕首刺入了他的胸膛。
周圍護衛這才反應,急忙將女子扣下,一人一巴掌將她的面具擊落,那容貌竟如此可怖,駭得人幾欲嘔吐,她知計劃失敗,瞪著一雙幽怨的眼睛望著吳翠安:“三十年前就因為我父親給你下了藥意欲將你剛出世的孩子毒死,你便對我父親趕盡殺絕,逼得我們在藥王谷隱居,如今我父親已死,我便要你償命!”
她狂笑著想要擊退扣住她的護衛。
誰知一把刀刺入了她的胸膛。
她到死也瞪著一雙眼。
吳翠安早已見過大風大浪,並未覺得驚恐,倒是替她擋下一擊的蕭玉山令她心驚,急忙大喊快給他止血。
她見護衛處置了刺客,不敢遲疑,直接讓人將蕭玉山帶進了房中。
她趁著護衛去叫大夫,想先為他止血。
她本是江湖中人,自也不會避諱。
他將蕭玉山的外衣脫去,脫了內衣,忽然渾身一震。
此時在她眼裡,蕭玉山心口處的一把如劍型的胎記,令她的眼淚奪眶而出。
蕭玉山醒來時,看到的第一眼便是吳翠安那一雙慈祥的眼。
這樣的眼他好像見過一次。
那仿佛是剛出生時看到的那個女人的眼。
但太久遠了,他只記得個模糊。
“你還痛嗎?”吳翠安的聲音溫柔得像是金府之中夫人對少爺的問喚,蕭玉山竟忽然產生了一種奇怪的錯覺,他仿佛不過是一名剛剛出生的嬰兒,此時躺在母親的懷裡,溫暖得讓他一度忘了之前的傷痛。
“我已派人將你的底細調查得一清二楚,你本是崑崙弟子?”
“是。”
“二十年前放才出生?”
“不是。”
“不是?”她的手一顫,想問又不敢去問。
“二十年前師父將我從崑崙雪山之中帶回,他說我被封在一處冰里,能活下來已是奇蹟。”
“冰封?”
“師父說我至少被冰封了十年。”
“哐當。”
手裡的藥落,心裡的石頭落,眼裡的淚也終於落下。
過了五日。
蒙古軍終於大舉進攻崖門鎮。
兩軍對峙已有三日,蒙古大軍仍是攻不下崖門鎮,秦渡一面三萬大軍早已全軍覆沒,唯有渭河以東的張弘正殺了守城的將領婁子高,突破渭河以東的防線,妄圖繞到崖門鎮城後,與蒙古軍呈夾擊之勢。
但崖門鎮身後還有朝廷,朝廷四師聽聞婁子高戰敗,主帥鐵傲血親自上陣,指揮麾下鐵狼軍連夜趕往渭河東岸,堵住張弘正叛軍的勢頭,張弘正本是高興,正要一舉夾擊崖門鎮八軍,豈料身後被鐵狼軍包圍,嚇得急忙止了勢頭,原地布陣。
他早知崖門鎮告急朝廷定會增援,因此早已讓蒙古軍分兵五萬自秦渡往南偷摸著繞到朝廷東門,只等朝廷城中守軍派出增援崖門鎮,這支部隊便可進攻。
好在陸秀夫早已料到張弘正計謀,他讓鐵傲血派出鐵狼軍,自是為了防張弘正這一手,將朝廷四師留了下來。如今雖然減緩了敵軍攻勢,但到底只是權宜之策,若要徹底解決如今危機,只能等到入夜風停之後了。
正面戰場上,蒙古軍久攻崖門鎮不下,便撤了三里,休息一陣,主將料定宋軍不敢出城,一面派出罵將到崖門鎮城門外破口大罵,一面緊急召來各部隊將軍,連夜商討對策。
左前鋒都忽提冷靜分析道:“這次我等發兵來此,已有多日,若吾等明日還不能攻破崖門鎮,便要受兩面夾擊,恐有危險。”
主帥張弘范點頭稱是,他目光嚴峻,從眾人臉上一一掃過,卻不見張弘正:“那張弘正現今何處?”
一人道:“張弘正攻破東岸,正要前進,不料被鐵王大軍阻擋,此時應在東岸與之對峙。”
張弘范略一沉思:“為今之計,若想速破崖門鎮,光靠正面進攻幾無勝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