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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另一隻手抱住了李未雪。
李未雪被這隻手抱住的瞬間,已猜出他是白勺。
白勺抓住了男子的手,毫不憐憫,用力一擰,但聽骨骼碎裂的聲音響起,撕心裂肺的嘶吼更是比方才崑崙奴有過之而無不及,禮服男子忍受不住斷臂之痛,當場昏死過去。
此時醉春閣外已是人滿為患,白勺擰斷了男子的手後,用力一掌將他擊飛,落在很遠的一處糙料上,百姓中一人驚呼“林公子死了”“林公子死了”這一聲呼喊,更是引來無數人的恐慌,要知道潮州是林霸天的地盤,便是文天祥和知州也要讓他三分,不日前林霸天林老爺暴斃,慘死家中,屍體更是被一分為二,慘不忍睹,林家上下紛紛痛哭流涕,林家夫人動用自己娘家關係,聯合大批武林人士,誓要找出兇手,為林老爺報仇!
如今聽聞剛才施暴擰斷壯漢手臂的竟是林家公子,圍觀眾人當下四散了去,唯恐林家的人來找自己麻煩。
人群來得快,去得也快。
這大概便是醉春閣創立以來,門前最少人的一次吧?
就連醉春閣的姑娘們,也不敢站在門外,紛紛往閣內逃去,緊鎖大門,似是片刻後便有洪荒猛獸,自己會有性命之憂。
如此,潮州集市,轉瞬便空曠至極。
只餘下李未雪的手下還在為崑崙奴包紮手臂。
李未雪仍在白勺的左手中,他強勁有力的手臂即便仍舊冰冷,但在李未雪心裡,又是異常溫暖。
多日不見,他還是如此冷峻,也仍是如此消瘦,他眼神之中的那股灰色,仿佛比之前,更濃了。
他放下了她。
不說一句話。
她卻有話要說:“你怎麼會在這裡?”
她其實想問,當日刺殺張弘范失敗後,他為何不來找她?他又為何什麼也不跟她說,就去做那麼危險的事?
“有事。”白勺不回頭,朝遠處仍在昏迷的林家公子走去。
他走到男子身邊,正要將他拍醒,看到他人時,白勺猛地一驚。
他急忙反身跑到李未雪身邊,二話不說拉著她就往城外跑。
李未雪莫名其妙,她的手下反應也快,馬上追了上去。
白勺一路施展輕功到了城郊,這才鬆開了李未雪的手,低聲道:“沒事了。”
“能有什麼事?讓你跑得如此匆忙?”
“那人已死。”
“什麼?!”李未雪張大了嘴。
她聽從蕭玉山的吩咐從泉州來到潮州後,稟明了文天祥被派下調查林霸天慘死一案,如今他的兒子也死了,還是死在白勺手中的,莫非也是這一切都是別人嫁禍不成?她心中有了不好的預感。
她聽文天祥說,林霸天雖已年邁,但功夫卻沒落下,武林中少有敵手,能殺死他的,定是高手之中的高手。
這個人,會不會就是蒙古里的高手?
“也許潮州城內有jian細。”李未雪看了一眼白勺的臉色,不知為何,心中有些失落,轉而一股莫大的悲哀充斥著他淒涼的內心。
他為何總是對自己如此冷漠?為何他與唐小南便如此熟絡?
李未雪聽到白勺的話後,渾身一震,她猛然意識到方才自己的神色似乎有些欠妥,任誰都看得出她那樣子是對白勺有著情感。
心中一急,李未雪馬上解釋:“我剛才在發呆。”
白勺不再言語,他朝前走了一步,又像是要離開。
第69章:潮州命案
“你又要走嗎?”李未雪幽怨地看著他的背影,這個幾次三番令她心動的男人,為何總是走得如此絕情?更或許他本就沒情,不過是自己一廂情願。
“是。”很意外的,他停住了腳步。
“為什麼要走?”
他沒有回答,眨眼便真的離開了。
他為什麼要走?因為他必須走。
他已發現自己內心之中仿佛有了什麼感受,他能感受到李未雪對他的情感,可他也知道,師兄唐小南是喜歡李未雪的,他雖然無法接受她,但他卻可以拒絕她。
可他發現,要拒絕一個人,實際上比接受一個人更難。
他一直想著如何平衡他們之間的關係,如何讓這個倔強的女子不那麼傷心。
但他又如何明白,他的離去,便已傷了這個可憐的女子。
他雖不會傷她毫髮,卻又傷得比毫髮更甚。
“李姑娘你沒事吧?”身後趕來的護衛們喘著粗氣終於找到了立在原地不知在想什麼的李未雪,崑崙奴的手臂已經固定好了,三月左右便可恢復,他看到李未雪安然無恙,臉上滿是笑意:“好在姑娘沒事,否則我這輩子都進不去醉春閣了。”沒想到他還在惦記醉春閣,似乎手上的傷已不再那麼痛了。
悠悠回過頭來,李未雪的眼角似有淚水。
崑崙奴大呼:“那人可是欺負你了?”
“無妨,我們回潮州去吧。”
他們幾人走後,白勺又回到了原地,他方才並未走遠。
“她為何會落淚?”
“當真是有人欺負了她嗎?”
這個人又是誰?
不管這個人是誰,此時在白勺的眼裡,他已是個死人了。
若他知道這個人就是他自己,不知會作何感想。
三日前他接到文天祥一封密信,信中吩咐讓他到潮州去殺握有斬鬼刀的人,這世上握有斬鬼刀的只有一人,便是李鵬,但他剛來潮州,李鵬的屍首就被人發現了,他死得很慘,身首異處,斬鬼刀不知所蹤。
委託人大概知道斬鬼刀已不在李鵬手中,便故意在信中寫下“殺握有斬鬼刀的人”一句,那麼李鵬的斬鬼刀,又是被何人拿去的?
夜已深,夜更涼。
白勺此時正坐在醉春閣對面的一處屋頂上,拿著酒,與天共飲。
之前的一切他都看到了,他相信殺死林家公子的絕不是白勺,他相信白勺的那一掌絕不至於要了他的命。方才白勺帶著李未雪逃走後,醉春閣門前不到半刻,便來了百來十號人,白勺認得其中有各派掌門和南宮世家的二老爺,領頭的是一名貴婦人,她柳眉倒豎,一臉悲戚,望著自己兒子的屍體躺在糙料上,大呼一聲昏了過去。
那群人很快將婦人和屍體帶走了,留下幾人問話,尤其是醉春閣,更是他們問話的目標,如此到了深夜,似乎沒什麼線索,那群人終於都回去了。
卻不知,為何,於如此深夜,白勺聽到了一首曲。
曲音低沉,如泣如訴,像是在嘆桑國已滅,萬家為奴,又像是在思故國風情,親人姊妹。
便是有種“無言獨上西樓,月如鉤,寂寞梧桐所清秋”之孤苦無依,又似一種“酒賤常愁客少,月明多被雲妨”之無奈。
白勺心中閃過萬千詩句,又不免被一人音容代替。
她好似一彎明月,亮起淒楚孤獨的光芒。
她又如同一池清水,洗滌浪子身上,僕僕風塵。
忽然,曲調一轉“不似愁光,只與離人照斷腸”。
斷腸人在何處?
斷腸人在天涯。
天涯遠不遠?
天涯不遠,人就在天涯,天涯怎麼會遠?
那人苦不苦?
人若在天涯,又如何不苦?
便只是一種相思苦,就斷了人的腸。
“白公子為何獨自飲酒?”醉春閣的一扇窗被人推開,窗里的一個人,輕聲呼喚他的姓名。
“在下不過是‘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又如何會是獨自飲酒?”
“若公子不嫌棄,可到屋內飲酒,小女子屋中有上好的清酒。”
窗又被人關上。
只不過如今也不再是對影成三人,而是對影成雙。
明月似乎又要孤獨地懸掛高空,這億萬年來的孤獨寂寞,似乎已成為它特有的悲傷,但它仍散發著光,散發著惆悵,散發著人心底的悲涼。
浪子的悲涼,不過是沒有家的惆悵。
一壺酒,形單影隻。
那麼眼前這個楚楚動人,曲音曼妙的姑娘,是否也常常一人對著明月惆悵?
“你我不見已有五年。”白勺嘆了口氣,他在女人面前,似乎很容易嘆氣。
女子款款行來,溫了一壺酒,坐在他的對面。
“五年你都未曾來看過我一眼。”她似有埋怨,又似有歡喜。
到底是歡喜多了一些,她的臉上掛起了五年前那般天真爛漫的笑容。
“如今我來,也只不過是因為我乃文丞相之義子,也是‘十劍’之一,只是我萬沒想到你還在這裡。”
他當然不會想到,這個女人為何還在這裡,五年前他已為她贖身,已讓她恢復了自由之身。
“可這天下實在太大,我一弱女子,根本毫無去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