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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無法給後世一個投降王朝的答案,他只想戰死,作為一個漢人,光榮地戰死!

    張弘正不出劍。

    他背上的劍爭鳴不斷,但她卻不拔出。

    文天祥的劍刺出去的剎那,便已決心不再回頭。

    身後縱是無上權力,他也不再留戀。

    張弘正望著眼前越發靠近的男子,不知為何,眼眶竟有些濕潤。

    他們終究是做了百日的兄弟,終究也曾把酒言歡,暢談天地。

    但這份情誼卻無法阻止上蒼註定的命運。

    大宋始終是要亡的。

    他始終是要死在自己手裡的。

    即便自己不出手,身後的八萬將士總有一人會出手,他們恨透了大宋王朝,他們恨了萬萬年,恨得已喪失了理智。

    文天祥身邊護衛盡都忠心,平日裡十分敬佩文天祥為人,更是為他寬懷胸襟折服,若非有他滅了當年意欲直入臨安的蒙古鐵獅,恐怕大宋早已沒了,這天下已不知要有多少悲劇上演,如今他像個將士,不逃不跪不哭,只是拿著武器,勇猛地朝敵人的方向衝去,他們還有何種理由不拼命廝殺?  

    縱是大勢已去又如何?

    便是鐵骨終折又如何?

    一日大宋人,萬世大宋魂。

    文天祥的劍已到張弘正面門,再過半分,便會刺入他的咽喉。

    便是那半分,就成了問題昂新和張弘正這一場戰鬥最後的距離。

    張弘正臨時改了主意,他知道,文天祥是寧可戰死,也不屈服的漢子。

    一道劍光亮起。

    一縷鮮血噴出。

    張弘正嘆了口氣,長劍回鞘,他走入大軍之中,不再去看地上的男人一眼。

    大軍見潮州守將、宋朝左丞相文天祥已倒在主帥劍下,紛紛怒吼著衝進了潮州城。

    文天祥的身體也被人抓了去,他尚有呼吸,只是受傷極重,張弘正當然不會真的殺了他,聽說忽必烈皇上對他尤為欣賞,一心想讓文天祥為大元所使。

    火光沖天,艦船如風。

    不到半日潮州城已要淪陷,大宋五萬對蒙古八萬終是不敵,文天祥受傷被抓,蒙古人為了突出自己的進攻厲害,便到處鼓吹說文天祥還在五嶺坡吃飯便被突如其來的蒙古人抓了去,總之不到一日,潮州城便被如潮水的蒙古軍占領了,知州府之中多為忠義之士,他們自然不會投降。  

    ***

    羊腸小道,狂風吼叫。

    你沒到過崑崙山冰雪之巔,定然無法體會深入骨子的寒冷。

    “師父,咱們此行所尋之人,到底在何處?”空曠得近乎死寂的崑崙山腰,傳來人的聲音。

    他也只是笑笑,搖手指著崑崙山巔。

    雪還在下,風呼嘯著將山巔吹得看不真切,也不知是雪蓋了山還是風蒙了山。

    順著他的手指望去,山巔若隱若現,可什麼也不曾見到,不知過了多久又像是有個人影,淺淺淡淡。

    “你再看仔細了。”

    這次他睜大眼睛,心裡默念定要看個明白,不想一股狂風吹來,幾片雪花進了他的眼,他無奈下只得閉上眼睛。

    “你可曾看清那人的模樣?”

    “徒兒未曾見到。”

    “他本被冰封於此,現在卻已沒了蹤跡。”

    “他是誰?”  

    “一個奇人,一個剛生下來就被拋棄的嬰兒。”

    “他為何會在這冰天雪地里?”

    “為了一句話。”

    “一句話什麼話?”

    “‘此子不祥,或對江山社稷有害’。”

    “師父要來找的人竟是一名嬰兒?但一個嬰兒又怎能在這冰天雪地里生存下去呢?”

    找人的人露出了微笑,他轉身離開了崑崙山腰,似乎他此行的目的已然達到。同行的那人不由得好奇,千里迢迢來此崑崙,卻未見一人便又將下山,這是何道理?

    崑崙山腳,一處空地,幾絲雪輕柔灑下,落在老者肩上。

    “師父為何不繼續找了?”從後趕來的人,忍不住問道。

    老者淡然一笑:“他即已不在此處,還浪費時間去找他作甚?”

    “師父到底為何要來尋他?”  

    “只因三十年前為師答應過王妃,定會將此子護得周全。”

    “王妃?”

    “是的,華太妃吳翠安是也,三十年前她產有一子,不料被認為不詳,要溺死水中,執行死刑的護衛不忍心讓一名剛出生的皇子慘死,便偷偷換了個將死的嬰兒代替。”

    老者還是那樣的笑。

    “莫非那位護衛是師父的舊友?”

    老者不言,他忽然說了些別的話。

    “你可知何為‘忘情寡慾’‘心齋坐忘’?”

    少年聽罷,回首望著高聳入雲的崑崙山,白雪皚皚,豈非象徵著一個人永恆不變的寂寞孤單?這份孤單在無數的殺戮之中又獲得了些什麼?

    老者嘆氣:“如今潮州城被破,文丞相被捕,無數江湖人士前往元朝軍營搭救均是未果,甚至死傷慘重,蒙古人占了潮州後勢如破竹,直接將戰艦開進了崖山海岸,想來朝中已是有了大的變故,我今次和你來此,皆因我有感而發,當年那護衛將此子帶來崑崙後,竟遇雪崩,他雖僥倖逃過一劫,但嬰兒卻被冰封在了深雪之中,傳言此子乃滅世之人,如今大宋即將滅亡,我便是閒來無事來看看,他是否還在此處。”  

    但他已不在此處。

    他是去了中原?還是早已死在崑崙?

    第95章:酒

    酒。

    喝酒的人往往都能成為這世上的佼佼者。

    你別不信,當你喝醉酒時,你也會覺得自己就是這世上巔峰的存在。

    醉酒的人往往都不相信自己醉了,可他又明明白白感覺到自己的腳已軟得走不了路,跌跌撞撞地朝前走,也不知道自己該走去哪裡,哪裡會有人在等著自己。

    蕭玉山已醉。

    他醉得實在可怕,他已從麗江浦一路走到潮州,忽然想起潮州今日有過大戰,沿路全是屍體,他也不怕,而是拿著酒壺不斷灌著自己乾咳的嘴,他仿佛已有千百年未曾喝酒,只要還有一滴,他一定不會放下酒壺,拼命往嘴裡灌。

    他是不是有什麼傷心的事情?

    他傷心的事情是什麼?

    他為什麼而傷心?

    難道像他這樣無依無靠父母雙亡的人,也會有比之更大的煩心事?

    煩心事一旦無法解決,就會變成傷心事,傷心的人想著傷心的事,就好像明知自己不會游泳還往水裡跳的傻子。  

    蕭玉山就是個傻子。

    他已離開麗江浦,他已離開金少言。

    可他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裡,去做什麼,文天祥被張弘正抓了去,潮州一攻即破,他雖然不知道多少人已慘死,多少人投降了蒙古,又有多少人還痛苦地活著,他什麼也不知道,因為他已覺得這世上沒有任何事情能讓他去想太多了。

    一個人若是經歷了痛苦,他一定不會再去想太多了。

    他當然知道潮州被破不過是時間問題,他們大宋的所有人也都知道,蒙古人勢如破竹,攻下苟延殘喘的小朝廷簡直就像是捏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如今張弘范領兵到潮州與自己的弟弟張弘正匯合,共謀攻入崖山大計。

    朝廷之中,陸秀夫和張世傑雖然明知大宋滅亡指日可待,但他們要而不知哪裡來的血性,偏是不想退後一步,原計劃退到占難的也都擱淺了,朝中主張頭像的大臣也都紛紛被降了職,但更多是忠臣良將,他們寧願戰死,也決不投降蒙古人建立的大元朝!

    蕭玉山卻管不了那麼多了。

    他只想找個地方,安靜地喝一杯酒。

    就在昨天。

    金少言的刀打在他身前時,他都以為少爺是如何也不會向他出招的。  

    ***

    空絕大師已走了數日。

    他滿頭汗水,甚至腳步都有些虛浮,可他從未停下來休息,他只恨不得再長一雙腿,他恨不得此刻已到少室山。

    他本已西遊,待得快出邊疆,不料得到消息魔教欲對少林不利。

    他雖急躁,可在這戰亂之中,百姓流離失所,他一路扶危救難已耽擱不少路程。

    今日他行至廣州,入眼是一片破敗,早聞蒙古軍攻占廣州時竟大肆屠戮百姓,燒殺掠奪無所不惡。出家人本是感懷世間,如今滿眼瘡痍,他竟落下淚來。

    再至洛陽,他已聽得消息,少林寺竟在一夜之間無人生還,主持空欲大師更是屍首異處,一干弟子已葬身火海,大火焚燒三天三夜不滅,少室山上原本林木眾多,經此一把火,竟已變成絕跡。

    國破山河不在,甚而連少林寺也被jian人所滅,空絕大師只覺一股空虛襲來,他本無欲無念無求,可國已非國,家也已滅亡,即便他已成聖,也不免有莫大的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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