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蕭玉山嘆了口氣:“玉山只是擔心少爺金貴之軀,受不了軍旅生活。”
金少言笑道:“山哥莫要擔心,我自幼與十八個師父修習,早已練就一身本領,只恨未能上陣殺敵。”
語落,忽然想起蕭玉山乃漢人,當下訕訕一笑:“山哥可吃過午膳?”
蕭玉山搖頭:“沒吃。”
金少言挽著他的手就往後廳去:“正好我也沒吃。”
“少爺不是跟老爺吃過了嗎?”
說到爹爹,金少言便一陣失落:“爹爹一回來就叫了二叔三叔還有姥爺到書房商量明年出兵一事,午膳也在書房吃了。”
蕭玉山被金少言挽著手,有些不自在,想推開又不敢,只好說道:“吃些什麼?”
“吃叫花雞。”
蕭玉山露出一副吃驚模樣:“少爺可知這叫花雞是何人所吃?”
金少言被問得一愣,他如何知道叫花雞是誰吃的,看蕭玉山那副模樣,倒像是他吃不得這叫花雞。
“叫花雞原是乞丐吃的。”
“啊?”望著少爺呆住模樣,蕭玉山笑出了聲:“不過叫花雞也叫富貴雞,若是少爺吃了,定當大富大貴。”
金少言放下心來,拍著胸口:“山哥你莫要嚇我。”
“少爺與十八個師父修習,竟如此驚嚇不得。”蕭玉山吸了口立冬後的寒氣,便覺一陣清涼,想是適才被那一刀嚇破了膽,金少言知他羸弱不堪,關心道:“不如我去求爹爹,讓山哥也在大汗手下謀個一官半職?”
金府上下雖都漢姓,但到底是為了與漢人方便交往,在蒙古語中,阿拉代表著金,金少言本名叫做阿拉·達日圖,代表著名遠,名聲遠揚。
阿拉一家本是蒙古商隊,因幫助過成吉思汗打敗金人,被賜予蒙古貴族恩澤,雖無大權,到底也是王室,求個官職,應當不難。
蕭玉山卻無意做官,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
他有想過回崑崙,將師兄和師姐謀害自己的事告知其他師門,但口說無憑,大概無人會信他,何況師兄和師姐如此害他,也只是為了崑崙派掌門一位,如今遂了他們的願,何苦再去嘮叨?
第6章:入祠堂
過了立冬,泉州的雪還梗在天空,家家戶戶都已在門前支起了幕布,待在家中顯得暖和了些。
金老爺回來的第三日,金府上下仍在忙碌,據說再過三日便有得道高僧路過泉州,於萬安寺中說法,金老爺一向痴迷佛、儒兩道,便主動擔起了縣老爺的職責來,忙前忙後打點著萬安寺的布置。
金少言倒是鬆了口氣。
平日他總要和幾個師父學習中原文化。
奈何他生性頑劣,實難端坐聽人講學,甚至時常朝立在一旁的蕭玉山使眼色,蕭玉山搖了搖頭,並不理會,氣得金少言讓蕭玉山隨他去家中祠堂,偷那裡上好的佳釀。
“爹爹祭奠先祖,用的都是好酒,他自己卻不捨得喝。”
中原自東周,便談三綱五常,是那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加之孔老夫子所言,名分乃萬事之首,是為“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事不成則禮樂不興,禮樂不興則刑罰不中,刑罰不中則百姓無所適從”到最後竟會導致天下分崩離析,金老爺深受儒家思想影響,家中一切皆是如此,是以祭奠之事,實乃重中之重。
蕭玉山心中好笑:“孔老夫子也曾說了,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想著金老爺到底是蒙古韃子,自是未能了解儒家真髓。
蕭玉山跟師父學的是道學,崑崙派本也是道家一流,自是不太看重名分,他們所求之為“道”,便也是無名的,萬事皆無。
因而偷酒之事,他雖堅持不應,但不到片刻,又隨金少言去了。
金少言自持武功高絕,入祠堂簡直易如反掌,何況家中守著祠堂是乃一半百老兒,便是站在他眼前讓他看,也要好一會兒功夫才看得清來者是誰。
他先扔了塊石頭引起老兒注意,不想老兒端坐門前,動也不動,金少言惱怒:“這聾子,氣煞我也。”
蕭玉山卻笑道:“少爺不妨隨我來。”他當下邁出步子,竟已走到老兒身前,他朝老兒施了一禮,朗聲道:“少爺念及祖輩恩澤,想來上一炷香,不知可否通融?”
老兒半晌才啊啊了幾聲,看清來人是蕭玉山,露著只剩一顆牙齒的笑臉:“應當應當。”
說著便讓開了身子,朝里做了個請的手勢。
金少言嘆了口氣:“山哥如此聰明,我自愧不如啊。”
倒不如說他愛使鬼點子,反而忽略了最直接的辦法。
他走到老兒身邊時,老兒忽然朝他施了一禮,全然不像老眼昏花,金少言被他舉動嚇著,急忙加快腳步趕上走在前面的蕭玉山,只是在他走後,老兒輕輕道了聲:“哎。”
他因何嘆氣,無人得知,這天下老人都愛這般嘆氣,仿佛半百歲月,如白駒過隙,韶華早逝,令人黯然傷神。
“山哥,你說門口那老兒會不會是武林高手?”金少言趕上蕭玉山,臉上似有憧憬:“我聽二叔說,昔日攻下襄陽,那郭靖大俠誓死不降,全家就此慷慨就義,聞那郭大俠實乃世間少有俠之大義者,我好恨啊,晚生那麼多年,不能一睹大俠風采。”
蕭玉山聞言一愣,低聲道:“郭大俠在糙原長大,可汗很是器重,但他到底是漢人,眼見家園被入侵,自是容不得外族放肆。”語罷,傷神片刻。
金少言沒聽出蕭玉山言下之意,手在祠堂的柱子上輕輕一拍:“中原皇帝真不是東西,若是早些接受大漢勸降,又如何會死那麼多人?”
身前的蕭玉山目光一寒,心中念及當年靖康,頓了頓腳步,但又念及金少言乃是蒙古族人,自是不會說大宋的好,便又嘆了口氣:“少爺,我們到了。”
第7章:打屁股
“山哥,若是被爹爹發現,該如何是好?”
蕭玉山並不作答,此時兩人已走到祠堂正中,眼前無數牌位,象徵著阿拉家族的悠久歷史,阿拉家世代從商,到了上代才得以有了官職,被封為貴族,金少言小時候聽爹爹說過祖先的故事,他很喜歡聽,也常常鬧著要讓爹爹寫下來,讓他天天都能讀。
隨著年紀漸長,他對讀書毫無興趣,這些陳年往事也已不再好奇,相比這些,他更喜歡遊山玩水,更喜歡江湖中的是是非非,可爹爹總不讓他出門,說如今兵荒馬亂,實在危險。
金少言朝靈牌拜了拜,看到蕭玉山只站在身後,並不祭拜,低聲道:“山哥為何不拜?”
蕭玉山道:“玉山只是僕人,無資格跪拜。”
金少言不再勉強,拜了祖先,他便開始尋酒。
好不容易找到一壇,金少言朝蕭玉山炫耀:“山哥,我先找到了一壇。”
但他聲音頃刻而止,此時他看到蕭玉山跪在地上,頭被人摁著,他像是已習慣了,並未掙扎,但金少言哪裡見得蕭玉山受苦?放了酒就沖了出來,一巴掌打翻按住蕭玉山的人,他正要去扶蕭玉山,不料聽得父親的聲音:“圖兒,放肆!”
“來人,將蕭玉山拖下去重打五十棍。”
金少言掙扎著衝到爹爹面前:“爹爹,都是孩兒的注意,不關山哥的事!”
金老爺面紅耳赤,他雖穿著漢服長袍,樣貌似也儒雅,但到底是蒙古大漢,氣質全然不搭,他一把將金少言掀翻:“你叫一下人為兄,成何體統?”
金少言又跪了下去:“山哥與我相見如故,孩兒對他甚是歡喜,早已義結金蘭,中原人豈非也是如此?”他故意抬出中原,便是要讓父親理解,誰知金老爺聽罷,怒氣更盛:“你一蒙古貴族,豈能與漢人結義?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爹爹,孩兒自知今日所作所為實乃大不敬,但一人做事一人當,此事全是孩兒一人注意,請爹爹放過山哥。”
“還不改口?”
“求爹爹放過山哥!”
金老爺氣得非同小可,他以為金少言已被蕭玉山蠱惑,不由得勃然大怒:“既是如此,來人,將少爺也帶下去,重打三十!”
金老爺身邊管家替少爺求情:“老爺,不日高僧便要行至泉州,老爺若是動了怒,實為不妥。”
“但此子離我多年,竟如此不聽話,今日若不調教,來日還如何將我這個父親放在眼裡?”他意已決,揮了揮手,身邊武夫上前將金少言押去了後院。
金少言仍在叫喊:“爹爹你如此不公,此事全我一人過錯,何以懲罰山哥!”
“我不服!”他喊著,幾乎全府都聽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