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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落神坡,女子未曾想那書生還跟著自己,輕輕一笑,入了一處小鎮。
“莫非她又要去殺人?”儘管柳如是已疲憊不堪,但想著山上那些慘死的人,他便咬著牙跟著進了小鎮,一入小鎮,當先聞到店鋪里飄出來的肉包子香,柳如是吞了吞口水,他連日追趕女子,都只是吃一些乾糧,如今早已囊空,便快步行至包子店,正要開口要兩個饅頭,不想女子聲音響起:“老闆,你的包子我全要了。”
柳如是氣極,但又不敢反抗,只好走到另一家賣煎餅的大嬸面前:“來兩張餅。”
大嬸笑著將餅裝好遞給柳如是,誰知一陣冷風吹來,柳如是手中的餅掉在了地上,他猛地回頭怒火中燒地看著不遠處略帶得意的女子:“女魔頭,你到底要做甚!”
女子聽得他叫自己女魔頭,臉上極為難看,眨眼便到他跟前,長劍出鞘,架在他的脖子上:“聽好了,本姑奶奶名叫石原小妹子,你若再叫我一聲女魔頭,信不信我斬了你舌頭?”
“女。柳如是想表現自己的男子氣概,但終究還是懼怕自己的舌頭被斬,便乾脆不說話,撿起地上的餅子,拍了拍灰塵準備吃。
誰料他還未吃入嘴中,幾人騎著快馬朝他的方向奔來,他絲毫未曾留意,片刻便要死在馬蹄腳下。
便是剎那,馬鳴長空,鮮血噴灑,正要撞上柳如是的快馬,片刻四分五裂,馬上騎士更是被人一分為二,內臟器官落了一地,慘不忍睹。
柳如是一口還未咬下,便聽得身後動靜,好奇回頭去看,差點沒吐出苦水,他望著不遠處的石原小妹子,知道是她動的手,當下憤怒,快步走去:“你為何又下殺手?”
石原小妹子不語,她像是看傻子一樣看著柳如是。
很快,慘死的騎士同伴看到了石原小妹子,轉瞬便明白是她下的手,怒吼著衝過來,揮舞著大刀想砍下她的頭顱。
第66章:玄一門
柳如是知道這群人絕不是石原小妹子的對手,大聲勸阻:“不可動手啊!”但他聲音太輕,無人理會,即便那些人聽到,也不會聽從,大刀揮下,直要取石原小妹子項上人頭。
石原小妹子嘆了口氣:“書呆子,若是此種情況,他們要殺我,我還不該殺他們嗎?”
危機關頭她還來得及開口說話,柳如是被她的問題困住,一時間竟猶豫了。
便是他猶豫的剎那,那些騎士的刀,已到石原小妹子的面前。
石原小妹子還是不拔劍,她在等,等柳如是的回答。
她忽然好奇在如此關頭,這個書呆子會怎樣回答。
書呆子已回答不了,因為他所學的四書五經上,並未有關這類問題的答案。
所以石原小妹子笑了:“找死。”她的笑實在太美,但在她身邊濺起的血花,又是如此悽厲。
騎士們完全無法想到,已快要砍入身體的刀,為何會忽然變成了碎片,他們根本沒看見那女子是何時出的鞘,何時刺出的劍。
他們甚至不知道自己死了。
死在他們看不見的劍下。
聽得有人大叫:“她殺死了小侯爺!”許是終於有人認出了一開始被一分為二的騎士的身份,紛紛驚恐起來,眨眼已跑到不見人影。
不出片刻,一大群士兵圍了過來,其中走出來一名老婦人,她身著華麗,風姿卓越,一雙美目絲毫不比年輕女子差,她顫巍巍地行到已做兩半的屍體旁,泣不成聲。
石原小妹子卻不在意,她去看柳如是的臉,發現柳如是正看著她,那樣子像是要讓她快點離開?
“姑娘你還是快點走吧,否則他們的人來了,你便跑不了了。”
“你看我像是怕的人嗎?”
她自然不會走,可不知怎的那書生的關懷令她心裡一暖,她自幼從師練習劍法,從小到大,不知被打了多少頓吃了多少苦,若非師父來中原與劍神比劍落敗,她也沒有機會踏足中原,替師父完成遺願。
她劍已盡得真傳,來中原這些年,中原大地已無人是她對手。
可她手段太過於血腥,每敗一門,必是血洗無辜,她甚至還留了血書“斬糙除根”。
圍觀的百姓似乎有人認出了她,驚叫著:“她是那個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她就是那個從扶桑來的女劍客——”
聽了他的驚呼,人群開始紛亂起來,就連一開始泣不成聲的老婦人聽了她的名字,也是一驚,哭聲頓消,她露著一雙滿是渾濁的眼去看石原小妹子:“老天呀,你為什麼對我那麼殘忍,兇手明明就在眼前,卻報不了仇啊!”
她哭得傷心,竟昏了過去。
身邊一眾護衛急忙將她帶了回去,人人都害怕石原小妹子,人人都離開了那裡,那裡如今只有了兩個人。
“你為什麼不逃?”她望著背著沉重書笈的柳如是,嘴角有了一抹淺笑。
柳如是嘆了口氣:“實在是因為肚子太餓,小生已沒了力氣。”
周圍百姓來得快去得也快,眨眼已沒了蹤影,想來他們早已聽說石原小妹子的心狠手辣,套得不知所蹤。
她笑著走到已空無一人的麵餅攤,拿起一張正冒著想起的餅,撕了幾片,慢慢走到柳如是身邊,放在他面前:“想吃嗎?”
柳如是餓得發昏,可他骨子裡想來傲氣,自然不會為了五斗米折腰,他蒼白的嘴唇抿著,就是不去回答女魔頭的話。
“喲呵,你這書生還真是一頭倔驢。”她不知為何有些想笑,手裡的麵餅忽然對在地上,柳如是眼巴巴地看著地上的餅子,吞了吞口水,他自京城逃出來已許久沒吃飽一餐,若非朝廷四處追拿,他定不會如此狼狽,來到這落神坡繞道去南嶺尋父親的好友李杜軒。
李杜軒是玄一門首徒,內功修為已達天聽,便是他的師父天仙老人也不得不感慨李杜軒乃千年來難得的天才。柳如是向來仰慕玄一門,此為天下武林正宗之首,不與世俗同流,為清一脈,他在朝中與jian相宦官作對若非有玄一門暗中保護,恐怕他早已死在大牢之中。
此時肚子的飢餓愈發劇烈,他恍若感到自己的意識模糊,終於他支撐不住,倒了下去。
“誒?”石原小妹子見狀急忙飛身而來將他一把抱住,同時用功力強行止住他因飢餓所造成的痙攣:“還真是個傻子。”她說完,一把將小鎮街上能吃的全部帶了一點,闖入一家客棧,不由分說上了二樓的雅間,客棧老闆知道她是石原小妹子,哪裡還敢阻止,顫抖著身子去吩咐小二莫要得罪二樓的貴客。
房間之中,望著床上面色蒼白的男子,小妹子苦笑:“若你知道我為何會殺人,會不會理解我呢?”
也許他根本不會理解她,只要是殺人,他都會去阻止。
好愚蠢的人呢。
可為什麼我覺得他又是那麼可愛,為什麼我會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他明明是個羸弱不堪的男子,明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怎的在她心裡,反而有種莫名的偉大?
她自然不知那是對生命尊重的偉大。
一個人若是能夠尊重生命,那麼他自然也就會變得偉大。
柳如是在不少人心中是個很偉大的人,可他跟去攀附權貴,不去陽奉陰違,憑一股浩然正氣,與朝中主和派爭鬥,宋蒙聯軍趕走西夏人後,不出幾年蒙古出兵中原,好不容易緩過神來的中原又一次陷入了戰火之中,他雖是一介書生,卻也有匡扶正義,驅除外邦之心,於是遊走天下行,望大宋子民上下一心,共敵蒙古,揚我泱泱中國之威。
他醒來時看到了石原小妹子正在桌上倒著一碗湯。
他看得清楚,是一碗雞湯,聞著味兒他也能聞出是一隻老母雞。
聽得身後的人醒了,石原小妹子竟有了些恍惚,急忙走到床前,將他扶正,誰知柳如是一把將她推開:“殺人魔頭怎的也會如此惺惺作態?”
“我——”她想解釋,卻發現不知如何開口,況且她本就是不會解釋的人,她若要去做一件事,根本不需要向旁人解釋。
“我是怕你死了,變成厲鬼找我索命。”她將頭偏了過去,那樣子像是在生氣。
可柳如是更怒,他雖面色蒼白,卻仍是義正言辭:“那你就不怕被你殺的那些人來找你索命嗎?”
真是一頭蠢驢!
她在心裡罵得兇猛,嘴上卻說:“他們技不如人,當然應該死在我的劍下。”
她嘆了口氣:“他們若不是死在我的劍下,也會死在別人的劍下。”
“這就是江湖。”
“可你為什麼連老人和孩子也不放過?”
女劍客抱著手中的劍,從柳如是的視線看去,只能看到她略顯落寞的背影:“只因他們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