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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氣已到咽喉,轉瞬便要了他性命。
生死之間,瞬息之間。
蕭玉山的劍出鞘了。
他的劍出鞘的瞬間,整個郊外似乎都安靜了下來。
安靜的空間裡,似乎只剩下李廷方的這一劍。
這是必殺的一劍,劍氣劃破夜空,焦灼了安靜下來的空氣。
與此同時,蕭玉山的劍已出,他出劍的瞬間,李廷方的劍氣正好撞上。
但聽一清脆,蕭玉山的劍斷成數段,他的短髮也落下幾縷。
可他好好地站在原地,喘著粗氣盯著李廷方。
李廷方錯愕片刻,隨後大笑:“原來如此,原來如此,當真妙極,當真妙極!”
蕭玉山只覺得五臟六腑都被李廷方的劍氣震得難受,可他強忍一口氣勉強站著。
李廷方收回了所有的劍意後,此時的他不過是一介文士,腰別長劍,倒像是來遊山玩水,並非剛才差點殺死蕭玉山的劍神。
“我徒兒在片刻間輸於你手,確實不冤,假以時日,你或可繼我之後,成為一代劍術大家。”
李廷方似乎極為激動,他終日處於頂端,早已寂寞難耐,這世間未曾有過一人能接下他的一招半式,他尋遍天下,都未有過敵手,他覺得眼前之人若是再練二十年劍術,或可成為他一生之敵,但他又知道年輕人都無法靜下心來去等二十年。
果然,蕭玉山休息片刻後站了起來,他當下跪拜在地:“晚輩今日得見劍神尊榮,當真不負此生,方才一劍,先生定是只用了半成功力,晚輩斗膽請教,若要達到先生境界,晚輩還需苦練多久?”
李廷方甚是滿意眼前之人,急忙推出一股內勁將他扶起,他又負手而立,沉吟片刻後道:“約莫二十年。”
聽到答案,蕭玉山眉頭一皺,神色失落,李廷方心中嘆息,如今年輕人,當真沉不住氣。
卻不料蕭玉山道:“如此看來,晚輩這一生都無法如先生這般了。”
李廷方擺擺手,搖著頭:“年輕人你不可如此妄自菲薄,方才你破我那劍著實異想天開,你一直不拔劍,以此吸引我的注意,讓我心中有了好奇你何時才會拔劍,待得我的劍氣離你不過分毫,你突然拔劍,我自然有所觸動,緩了劍氣之勢,你趁機避開,當真妙極當真妙極啊。”
蕭玉山得劍神誇讚,常年不善笑的臉竟微微有些顫抖,當下又要跪下,李廷方急忙將他托起:“若你肯耐住寂寞勤學苦練,二十年後不僅能到我這般境界,甚至還能超越我,邁向萬年前劍聖之境。”
蕭玉山聽得李廷方之言,臉上滿是悲戚:“只怕晚輩活不了那麼久。”
“哦?”
“前輩今日前來潮州,是否會助文丞相共同抵禦蒙古鐵騎?”
李廷方道:“大宋局勢危在旦夕,單憑文天祥一人實難對抗,老夫此次前來,自然是要助丞相一臂之力的。”
蕭玉山拜服:“如此多謝劍仙前輩。”
李廷方卻忽然悲戚道:“看你模樣不過二十,想當年我有兩個弟子也如你一般優秀,如今兩人都已慘死,哎,人生在世,禍福難料,生死有命啊!”
他抬頭望向今夜星空,好似對人間有無限眷念。
蕭玉山默然:玄一門中劍神李廷方有兩個親傳弟子,一人乃劍聖柳如是,一人為大弟子李杜軒,可這二人都已死去多年,就連李廷方也卸去了掌門一位傳位給了他的師兄天仙老人,自己則做了閒雲野鶴,遊歷天下。
第83章:身世之謎
李廷方去後,蕭玉山一人望著夜空頗有感慨,他心繫大宋江山,卻又擔心孤鷹是否已將金少言送回了泉州,如此患得患失下,他竟走到一處湖邊,此時冬日正寒,這處湖泊卻為結冰,周圍森然樹林銀裝素裹,星光亮得駭人,適才他與劍神一戰,頗耗體力,此時坐在湖邊,心中滿是金少言的模樣。
他有很多的秘密沒有跟他說,金少言也從來不問,不知是他心思單純還是他早已知道,總之不管是何,他們之間的關係卻沒變過。
蕭玉山很少與人說,他對女子其實沒有興趣,他與孤鷹不同,孤鷹喜歡男子只不過是因為南宮家的南宮月對他的影響甚大,導致他竟然對女人失去了興趣,從而愛上那些翩翩公子。
“只是這取向到底非江湖正統,若是別他人知道了我心中所愛之人是他,會不會引來一陣紛亂呢?”
他忽然自嘲道:“我在這兒苦惱個啥,這天下知道我蕭玉山的人少之又少。”
蕭玉山的身世離奇古怪,甚至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在鬼宗入口時,那靜兒說他是蕭慕然的孩子,可他卻覺得自己與蕭慕然沒有半分相似,當初泉州金府門口他見到他的第一眼只是覺得熟悉,至於蕭慕然為什麼會認為他是他的兒子,這讓蕭玉山很是納悶。
就連他背上的胎記也十分古怪,小時候他也問過師父,身後那一點紅色的東西是什麼,師父告訴他這是他找到父母唯一的憑證,他忽然心血來潮,脫了大衣,想到湖邊去看看自己的胎記。
那日蕭慕然一掌擊碎他的衣服看到他背上的胎記,他便以為蕭玉山是他的兒子,其實他看得並不是全部,蕭玉山背上的胎記是從他的胸口開始的,他的胸口就仿佛有一把刀子刻著,一條淺顯的紅色恍若一條細線連接背部和胸口的兩點,就仿佛將他的左肩一分為二。
他嘆了口氣:“師父說他撿到我的時候,是在崑崙最險的山峰里。”
玉陽子背負長劍正要上山採藥,忽然看見不遠處有一寸入口,他隱約可見裡面有一樣物什閃著不同尋常的光芒,他急忙下去,用掌劈開了能容一人通過的入口,他常年生活在崑崙,早已是不懼嚴寒,他入了洞中,便看到了一塊青石被冰雪凍成了晶瑩剔透的冰雕,青石上好像還放著一個籃子,玉陽子走近一看大駭,這籃子裡竟冰凍了一名嬰兒。
“師父說那嬰兒便是我,但人怎麼可能在被完全冰封的情況下存活下去呢?”他一直想問師父是不是故意說得那麼玄乎,可師父卻是語重心長:“玉山,你要記住,老天爺讓你從如此困難的絕境之中存活下來,就一定是有他的道理,你切不可因小失大,丟了自己的性命。”
“那我父母是誰?”
“你父親姓蕭,是個大英雄。”
師父是這麼說的,他也曾經以為蕭慕然就是師父口中的大英雄,但他多少也有些明悟,蕭慕然絕不會是他的父親。
二十年前蕭慕然對石原小妹子有情,可他卻已有了妻兒,石原小妹子對柳如是情有獨鍾,加上當時在塞北經商的蒙古人阿拉·伊日比斯,可以說蕭玉山與他們半點關係都沒有,只不過金少言卻多少有些關係,看這複雜的關係,他甚至開始懷疑金少言到底是不是阿拉·伊日比斯的兒子,或許真他在孤鷹面前的推測,金少言是石原小妹子與柳如是所生的孩子。
那麼自己呢?自己到底是誰的兒子?
臨時王城內,後宮小殿上,太妃吳氏端坐正中,她雖年過五十,但鳳鬢依舊,肌膚好似數十年前剛剛進宮時那般粉嫩,她身上著一件祥雲鳳起長袍,金邊鑲嵌,蘭花相依,再看她耳垂寶石,熠熠生輝,倒是增添了些許嫵媚,又掛上別樣妖嬈,想她昔日花容月貌如今絲毫未改,頭配杜丹金釵,流蘇輕壓,儀表端莊,嘴角似有一抹驕傲,身為太妃的驕傲,也有一絲疲倦,或是連日逃亡的疲倦。
此時朝中太后和皇上正在主持議會,太妃便也召集各廂妃子,聊些生活瑣事。
原本後宮妃子眾多,鸞殿本是坐不下的,但豈料蒙古大軍攻勢太猛,未有生育或是剛剛入宮的妃子都須降為普通百姓,自力更生,否則朝中人數眾多,糧食不夠無法供給軍隊,那可是天大的不可,如此一下便去了大半,只餘下一些家族勢力大且懷有王子的妃子得以存留,望著殿內寥寥幾人,坐在太妃右手側的柳式終是微微一聲嘆。
她的一聲嘆,竟引得眾人低聲哭泣,掩面落淚。
太妃本想阻止,但又念及她們與出宮的妃子畢竟姐妹一場,生死大事,本就容易讓人動容,她雖為帝昺二娘,卻也是臨安城內大賈吳家千金,昔日祖父支助錢財供宋徽宗修築皇宮,後逢北方西夏女真人侵襲,吳家又是大力支助,皇上為表感恩,命朝中太史令高修認吳家千金為女,後許配太子,太子繼位,吳氏便也成為王妃,負責協助太后管理後宮。
如今短短數十載,丈夫早已去了,她本無心插手朝事,可如今太后忙於政務,皇上年幼許多事都須太后決斷,因此這後宮諸多事宜自然落在了她的頭上。
待得眾妃子稍定,她緩和的聲音像是要撫慰她們的心:“妹妹們別太傷心啦,她們已去,我們也該是祝福她們的。”她話一出口,無人敢哭,只是雙眼紅潤,淚珠未乾,一個個低頭無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