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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聽得有人說了一句:“他便是雷州守將李豐年?”便失去了知覺。
與麗江浦有五里之遙的雷州今日忽然來了一群不明身份的黑衣人,他們侵入城中,不到片刻便消失無蹤。
如今戰事將緊,雷州是潮州最後的一道防線,文天祥發兵五萬與守將李豐年一起鎮守,務必要擋住蒙古大軍的進攻,可張弘范似乎並未急著指兵攻城,他仍是在操練水師,似乎已覺得拿下雷州和潮州不過是計劃之中,他要全身心地準備與宋軍在崖山決一死戰,將大宋朝最後的頑固勢力徹底清除。
艷陽高照。清風徐來。
獨秀峰上巨石如披紫袍,遠處山巒如黛。
可阿呆卻無心觀賞這如詩如畫的景色。
今早出門前,老爺特意吩咐他要時時刻刻盯著小姐,不能讓她有半點損失。
他自然很聽老爺的話,從登峰到此時,他的眼睛一刻都未從不遠處一位穿著有些古怪的女子身上移開。
阿呆今年年滿十八,正值男兒精力充沛之時,且對男女之事也極為敏感,他盯著小姐半天,早已浮想聯翩,甚至有一股勁道自丹田襲來,兇猛無比。
自他三年前入李侯府以來,便成了小姐的書童,皆因他表面看上去雖傻,但讀過許多書又寫得一手好字,侯爺覺得他不會做出些出格的事,便安排他在寶貝女兒身邊。
這世間除了阿呆的母親不覺得阿呆傻,第二個不覺得阿呆傻的人就是小姐。
每一次遇到壞人阿呆總是第一個衝上去,被打個半死。
甚至還有歹徒因阿呆的舉動而放棄了繼續作惡,曾有人道:“殺這個弱智,丟人。”
可阿呆能將《論語》倒背,隨便說出一字他都能從《道德經》中找到。
故而有次管家罵阿呆傻時,小姐替他出頭道:“有本事你把論語倒背給本小姐聽聽?”
阿呆忽然笑了起來。
因為一隻蝴蝶正慢慢地停在他的肩上。
“小姐快看,有蝴蝶。”
“阿呆,你看我找到了什麼?”
隨著清脆的聲音,一襲白色長裙映入眼帘。
阿呆暫時忘記了蝴蝶。
在他眼裡,永遠只有一個人。
李碩璃手裡拿著一柄鏽跡斑斑的長刀,雖說是刀,但刀身未免過於挺直,可必定不是劍,因為劍定不會被人以為是刀。
阿呆突然跳了起來:“老爺說不準小姐整天舞刀弄槍的,小姐現在拿著這把刀,回去老爺又要罵小姐了。”
少女柔聲道:“哎呀,只要阿呆不說,我不說,還有誰會知道?”她笑嘻嘻地將刀放在阿呆手中:“我可不比姐姐差。”
阿呆拿著手裡的刀,忽然有些發呆。
“阿呆?又發呆了?”少女還未走遠,她回頭叫了一聲阿呆。
阿呆甩了甩腦袋:“呵呵呵,小姐,阿呆剛才想了一下,如果說這刀是阿呆找到的,老爺就不會罵小姐了。”
少女一愣,隨後笑出聲來:“傻阿呆,只要我們都不說,我爹是不會知道的。”
“可是他已經知道了。”
忽然,一個陰慘慘的聲音傳來。
同時,無數個黑衣人將阿呆與李碩璃圍了起來。
一共二十一個人,一共二十一把刀。
每一把刀都有一個缺口,就仿佛這些刀天生就帶有缺陷。
正如握著刀的這二十一個人,他們每一個人都只有一隻手。
“李侯爺因抗旨拒降,已被張大人斬首。”
那聲音傳來,猶如毒蛇般令人噁心。
可他的話,卻令李碩璃渾身一震。
她方才滿臉的笑容頓時變得鐵青,甚至嘴唇也發了白。
她努力不讓眼淚流出來,因為她明白,如果此刻失去理智,一定會被殺死。
她還要保護阿呆,還要為父親報仇。
她咬著牙,拼命讓自己的聲音不因內心的恐懼而顫抖:“你們是來抓我的嗎?”
說話的人搖了搖頭。
李碩璃一愣。
“是你們,不是你。”他的目光望向一旁正瞪著眼睛看自己的阿呆。
阿呆突然從小姐身後躥了出來,齜著牙大叫道:“離我家小姐遠點!”
那人笑道:“沒想到聞名全雷州的傻子竟然敢攔在我毒蛇面前。”
毒蛇不是一個人。
毒蛇是二十一個人。
每一個人都有一把有缺口的刀,每一個人都只有一隻手。
一隻殺人的手。
昔日聞名江湖的江南大俠就是死在這二十一隻手下的。
三十年前劍神杜琪峯與劍魔楚溟決戰太行山,五天五夜不分勝負,直到杜琪峯與楚溟握手言和,這場曠世奇戰方才落下帷幕。
雖表面言和,可楚溟卻心有不甘,他自認劍法天下第一,怎能甘心平手?
於是他組織了毒蛇。
就是為了告訴天下,他劍魔楚溟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
三十年間,江湖有名劍客盡皆慘死毒蛇手中。
今天他們來抓李碩璃,難道是因為李碩璃也是一名劍術高手嗎?
李碩璃自然不會是劍術高手,但她有個神秘的師父。
毒蛇也許是忌憚她師父,可他真的會出現嗎?
李碩璃從阿呆手裡拿出那把刀,她說:“也是你殺了我父親?”
毒蛇首領笑道:“自然是我殺的,不然你看這是什麼?”
他說完,讓人丟上來一件物什。
頭顱滾在地上,咕嚕咕嚕轉了幾圈。
到死,他都不曾閉上雙眼。
他生是為了國家,死也不會朝蒙古人低頭。
“爹!”
悽厲的尖叫,手裡的刀落下。
地上的頭顱,正是雷州守將李豐年的頭顱。
“好了,動手。”首領一揮手,二十一把刀突然就出現在了李碩璃的頭頂。
此刻悲痛欲絕的她,根本無力抵抗。
二十一隻手,二十一把刀。
生死只在瞬間。
阿呆怒吼一聲,用力撞向包圍了小姐的那群壞人。
他耐打,他不怕疼,他沖了進去。
他用盡全力將李碩璃推出了二十一把刀的攻擊,自己卻深陷生死邊緣。
李碩璃這才回過神來,但為時已晚。
阿呆已被二十一把刀死死罩住,幾乎看不見了。
阿呆死了?
阿呆醒來的時候,在旁邊照顧他的是一位婦人。
看他醒來,婦人高興得差點將手裡的雞湯潑出去。
阿呆醒來第一句話是:“他在哪?”
“他”是誰?
婦人忽然嚴肅了起來:“仍在泉州。”
“文天祥手中還有多少兵?”
“不多,不到五萬。”
“張弘范準備何時發兵?”
“不出三日。”
“情報可准?”
“很準。”
“很好。”
阿呆有閉上了眼睛,一旁的婦人慾言又止。
“還有何事?”
“少爺,老爺讓你明天回家一次。”
“回哪裡?”
“回家。”
“哪個家?”
婦人一愣。
阿呆冷笑道:“他拋棄母親與數個女人有過關係,你讓我回他的哪個家?”
“可。可老爺很想你。”
“他是怕自己快死了,葉家偌大基業沒人繼承吧?”
婦人已不知該說什麼,她從小照顧少爺到大,她知道發生在他身上的一切不幸,可知道又如何?一介下人是不能干涉主人家事的。
阿呆又睜開了眼睛,他柔聲道:“風姨我知道你是關心我,但我和父親之間的恩怨不是一時半會能解決的。”
風姨低著頭:“我知道。”
“也許只有我死了,他才會明白自己錯在哪裡。”
“可少爺您真的還要繼續待在李碩璃身邊嗎?雷州李豐年全家被殺,張弘范輕而易舉拿下雷州,如今潮州安危不過毫髮之間啊。”
阿呆笑道:“風姨,我葉無凡雖然沒什麼本事,不過我身為男子漢,答應了別人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
他喃喃自語道:“碩璃,今生今世我都會保護你的。”
這時忽然有人求見,門外那人說道:“冬未雪。”
阿呆一驚,眉目也有了喜悅:“何時春。”
門外那人大笑:“葉無凡,還不快出來見我?”
葉無凡也大笑起來,他一把閃到門口,將木門推開,就看見一名氣度非凡的男子站在門外,葉無凡一把將他拉了進來,讓風姨去備酒,那人被葉無凡拉進屋子笑道:“你怎的還是如此猴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