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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聽罷,略微遲疑:“陳宜中此人忠心耿耿不像是會做出此等反叛之事,你且下去傳他一道聖旨,命他明日午時務必籌到三軍糧食,若是連飯都吃不飽,收復山河豈非兒戲?”
江鉦領命下去了。
帝昺此時從龍椅上下來,撿起適才太后摔在地上的奏摺,揚起他天真的臉來:“母后,如今國難當頭,此等摺子用漿塗去文字,仍可書寫,宮中一應擺設,也都如此。”他說著,不等太后反應,面對群臣,秀氣白皙的臉上露著少年所不該擁有的成熟和嚴肅:“傳我旨意,從今往後,凡是有鋪張浪費者,立斬無赦。”童言威嚴,無人敢違,眾大臣即使有人不服,也不敢當眾提出,只好跪拜下去:“臣等領旨。”
少年皇帝滿意地露出小孩才有的純真微笑,跑到太后身邊牽著她的手:“母后今晚可好好睡覺了,兒臣方才已讓他們勤儉節約,想來過不了多少時日,我大宋軍隊又會重回中原。”
他少年心性,卻說得如此義正言辭,朝中不少大臣都覺羞愧,心中更是堅定了要與蒙古人鬥爭到底的決心。
太后更是一愣,愛憐地摸著帝昺的臉,溫柔慈祥地說:“皇上有此等決心,母后自是睡得安穩了。”
忽聽一人報:“啟奏陛下,右丞相文天祥求見。”
聽到是文天祥,太后臉上一喜:“快快宣他進來。”
由於朝中陸秀夫、張世傑、陳宜中對文天祥有所排擠,因此朝中議事他多半不在,獨自一人領軍與蒙古大軍周旋。
他一入朝,拜了下去:“微臣文天祥,參見陛下太后。”
太后朝帝昺使了眼色,帝昺立刻道:“愛卿快起。”
文天祥起身,走到前頭,帝昺身邊的陸秀夫看他此舉心中略有不悅,卻又不好出言阻止,他雖與文天祥不和,但在大是大非上卻拿捏得好,不會故意在大事上與他作對,兩人一左一右丞相本就不該有何矛盾,如今國難當頭,更是應該同仇敵愾,收復山河。
太后起身問道:“文丞相,此番與蒙古人爭鬥,可有收穫?”
文天祥聽到此處,垂頭喪氣,一下跪在地上:“望陛下太后恕罪,臣無能,贛州失守,軍隊死傷慘重,就連臣麾下‘十劍’也已去了三人。”
聽得此處群臣譁然,聞蒙古兵分四路南下攻宋,兵力斷不會過於集中,攻打贛州不過萬人,文天祥令三萬兵士前去救援竟都無功而返,眾人如何不驚?
帝昺卻不是很懂,他望著母后,可愛的小眼睛裡滿是疑惑,太后朝他笑了笑,親自下了高台,扶起文天祥:“丞相何錯之有?想來那日接到蒙古人進攻贛州的消息時,文丞相遠在南嶺,但丞相不辭辛勞,令軍火速支援,已是盡力,陛下又怎會怪罪?”
被太后親自扶起,文天祥受寵若驚,顫巍巍地站起身來,太后見他不再自責,回到帝昺身邊復又問道:“依愛卿估計,蒙古人何時可攻到崖山?”
身後群臣也對這個問題很是關心,紛紛前傾著身子,等文天祥說出答案。
文天祥朝太后躬身,沉聲道:“不出一月。”
如今正月未過,崖山許多百姓還處在新年的喜慶之中,他們遠離中原,自是感受不到戰爭的悲苦,文天祥此言一處,散朝後不到半日,整個南方都已傳遍,蒙古大軍或在一月內打到這裡來。
頓時人心惶惶,不少人收拾好了行當,準備逃到占南。
占南實乃中原之最南,但一味南逃也不是辦法,大元朝初立,正要推行各種政策,但苦於宋朝未能全滅,中原人半成以上還是不服元朝,是故忽必烈下了死命,定要將宋朝餘孽盡數殲滅,否則一眾將領都要受罰。
此時最急的當屬張弘范了,他本是隸屬阿術軍中將軍,因熟悉水戰忽必烈派給他十萬大軍,要求他務必在新春過後攻入崖山,將宋朝帝昺擒獲,押回大都,徹底斷了漢人光復的念頭。
一旁正在看地圖的將軍忽然出聲:“哥哥,如今戰艦已完成七七八八,我們日夜操練水軍,按理說應該過不了多少時日便能出發。”
張弘范望著自己的同胞弟弟笑道:“弘正,戰爭之事,可不是比誰兵多誰裝備好就能獲勝的。”
張弘正露出疑惑來:“哥哥,不依仗人多,難道看誰的布局厲害不成?”
“布局也是其一,但非全部。”
“那全部是何?”
張弘范放下手中的詩集,走到弟弟身邊,指著地圖上南嶺的那塊地方說道:“你看這裡。”
張弘正點頭道:“我知這裡此時是文天祥據守,他的督軍府實力我在皇上身邊聽得夠多了。”
像是對自己的弟弟十分寵愛,張弘范正色道:“本來任憑宋朝帝昺逃到何處我們都可即刻出兵將之擒獲,但如今有文天祥守在這裡,我們就不得大意。”
“這文天祥當真如此厲害?”
“你可知道宋朝之所以能拖住我蒙古鐵騎四十多年,是因為什麼?”
“莫不是因為這些良將?”
張弘范搖頭,他饒有興致地盯著自己老弟的臉,想著他會有怎樣的答案。
誰知他思索了半晌,仍是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好苦笑一聲:“我的好哥哥,你知我只懂得打架,哪裡會這些東西喲。”
張弘范哈哈大笑起來,走到胞弟身邊攀著他的肩一邊朝外走一邊說道:“是人心吶。”
“大宋歷朝百年,人心穩固,何況中原人一直以華夏子民自居,所有外來者都是外邦,其族民心一道,其民同有國心,如文天祥此類人,便是其中表率,只要大宋一日還有這樣的人,那麼就一日不會被蒙古人打敗。”
張弘正站住了腳,他臉上滿是驚恐:“哥哥怎的說如此話來?此話若是傳到皇上耳邊,豈非是殺頭的大罪?”
張弘范倒是不在意,他望著帳外朦朧的夜色,望著站得筆直的蒙古士兵嘆了口氣:“我投靠蒙古,實乃大勢所趨,若我宋朝民心所向,我堂堂漢人,又怎會屈居蒙古人之下?”
“哎。”
不知誰嘆了口氣,竟嘆出了家國辛酸的無奈。
商女不知亡國恨,是真的不知,還是知了卻無能為力?
既然已是無能為力,又何須再以一己之力去撼動分毫?
二人緩緩走到軍營外,張弘范叫人送了一壺酒來,他為胞弟倒滿,兩人舉杯,對著朗朗乾坤,對著中原北部,吟唱著:
楚天千里清秋,水隨天去秋無際。遙岑遠目,獻愁供恨,玉簪螺髻。落日樓頭,斷鴻聲里,江南遊子。把吳鉤看了,欄杆拍遍,無人會,登臨意。
休說鱸魚堪膾,盡西風,季鷹歸未?求田問舍,怕應羞見,劉郎才氣。可惜流年,憂愁風雨,樹猶如此!倩何人喚取,紅巾翠袖,搵英雄淚?
第33章:互飆演技
有詞唱著,曲調婉轉,但卻唱得好呀。
聽詞是晏幾道作《蝶戀花》,曲卻像是自創,聞來別有風情。
夢入江南煙水路。行盡江南,不與離人遇。睡里消魂無說處。覺來惆悵消魂誤。
欲盡此情書尺素。浮雁沈魚,終了無憑據。卻倚緩弦歌別緒。斷腸移破秦箏柱。
有人踏著雪,踏碎了幾片殘葉。
“白大哥。”
來人聲音清明,像是清晨滴滴答答的水聲,白勺聽了指尖勾弦,曲調漸緩,放低,最終歸於寥寥。
“坐。”他從琴前走來,走到她的眼前,冷峻的面容令李未雪想起了那個落寞的少年來,她款款坐在木凳上,幽幽一嘆:“白大哥,你約我來此,有什麼事嗎?”
白勺替她滿了一杯茶,如星月朗的眸子裡仿佛映著誰的模樣:“他怎麼樣了?”
說到他,女子素手輕抬,在杯沿繞了幾圈,道:“他已醒來。”
“是嗎?不礙事吧?”白勺很少關心別人,是故此話說出,便覺有些彆扭,眉頭一皺,端起茶,一口喝下。
李未雪卻沒注意他的舉動,嘆道:“唐小南鐵打的身子,白大哥不必如此擔心。”
“誰關心他?”白勺急忙答道,李未雪倒是一愣。
“咳咳。”男子從懷裡取出一瓶藥來:“你帶去給他吧,此乃西域良藥,可助他早日恢復。”
“好。”
李未雪舉言又止,她站了起來:“白大哥,你說,這次我們任務的失敗,會不會是導致蒙古人攻入南嶺的罪魁禍首呀?”
她害怕得渾身抖了起來。
白勺聽罷,起身,立在她身邊:“未雪,即便我們不去做,蒙古人也會進攻南嶺的。”
“話雖如此——”她還想再說,男子阻止了她:“好在我們三人都活了下來,唐小南也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