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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泯君沒說什麼,只是默默接過,然後把它別在了腦後。
“……”
無泯君和我都不大懂梳妝,最後還是叫來宮女幫她弄,宮女估計今日已經見慣風浪,雖然臉色或白如紙或青如糙,但手腳並不再抖,所以打扮起來倒是不錯。
一番忙碌之後,宮女退下,我大量著無泯君:“果然是三分長相七分打扮,太子殿下,你這樣好美啊。”
無泯君嗤笑:“雲皎,你這樣拐著彎夸自己,真是太不要臉了。”
我沖他一笑:“反正不是我的臉。”
“……”
終於準備完畢,我們兩人再大概對了一下一會兒見皇上之後要說的話和要做的事——一會兒由我告訴西泱國的皇上,無泯君,也就是我,是東源國的長宜公主,特地來求和。無泯君,也就是我接到消息,北昌國乘著西泱國攻打東源國,國內兵力較為空虛時,打算乘虛而入,攻打西泱國。且現在西泱國久攻不下東源國,士兵厭戰——畢竟侵略戰爭的話,總比不上反抗來的讓人有激情,尤其是時間拖得太久。現在北昌國既然有所動作,無泯君便決定乾脆和東源國將和,先對抗北昌國。
講和總要有個聯繫的紐帶,而這紐帶,就是趕來的長宜公主。
當然,西泱國花費這麼多兵力財力攻打東源國,不可能這麼輕易就撤兵,就算皇帝同意,士兵也會極為不滿。所以西泱國已攻下之土地,每年都必須要將稅款分一半給西泱國,並且這次也要獻上金銀財寶,豬狗牛羊,綾羅綢緞等物品。
今後兩國便算是盟國,互相幫助,絕不互侵。
這也是我同意了的,畢竟這樣比起讓東源國滅國,已經好了很多。如果連這樣都不行,恐怕皇帝是萬萬不會答應,休邑王也可以多嘴,那時候如果無泯君太子位置不保,我就可以和他一起去死了……
我問過無泯君,他表示北昌國對西泱國的確是虎視眈眈,但應該還不至於那麼大膽直接來進攻,畢竟北昌國和南紋國本身之間就在相互牽制,騰不出空來。
但現在也管不了這麼多了,總得要拿出說的過去的藉口——何況既然北昌國這麼不友好,將來橫豎也就要滅了的。
對於無泯君這種囂張的態度,我沒有任何表態。
確認無誤後我們一齊出了掌乾殿,走之前我很認真的告訴他,不准叫我雲皎。
從小到大別人都叫我公主或者長宜,雲皎這個名字,除了很小的時候,我記憶中已經模糊了的親娘叫過幾聲,還有我學詩經的時候,太傅說道“月出皎兮”的時候,提到了我的名字之外,我幾乎忘記我叫雲皎。無泯君會知道我的名字,我不算意外,但他頻繁叫我的名字,就讓我有些奇怪了。
無泯君聽了我說的話之後,展顏一笑:“那……皎兒?”
“……你還是叫我雲皎吧。”
【6】
我是太子,去皇上休養之地可以乘轎,但無泯君則不然,他只能跟在轎子旁邊步行。
他因為打扮的太過華麗,頭上幾乎看不到黑髮,只見金燦燦的飾物,我這麼一看都覺得嚇人,何況他是戴的人。
且我覺得,他適應能力很強,我連穿他的衣裳都感覺不適,但他穿女子衣裳,帶女子頭飾,還要化妝,卻一點不見不習慣,我只能說,要麼他能屈能伸,要麼……他以前在無人之處,也常偷偷打扮成女子……
我在東源國中,很少坐轎子,一來我要時刻練習,不喜坐轎子,二來也沒什麼人在意我坐不坐轎子。現在坐在轎子上,因著宮中不許太快,所以比步行還慢,我坐在這晃晃悠悠的轎子上,看著無泯君金燦燦的後腦勺,只覺得無聊萬分,思緒亂飛……
終於到了皇上休息的清身殿,我正打算舒一口氣,就聽見無泯君悄聲道:“我叔父也來了。”
我有些緊張的坐直了身子,看著一邊從轎子上下來的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他雖然有些發福,但眉宇間和無泯君有些相似,年輕時候應該也算是個不錯的美男子,我也下了轎,他看見我,便微微行禮:“太子。”
“休邑王。”我回了個禮,“你也是來看望父王的呀。”
“是的。”他點了點頭,眼睛卻是在往無泯君那邊瞟,大概是見我身邊帶了個女人,覺得很奇怪。
我只當做沒看到,道:“那我們一同進去罷。”
“嗯。”休邑王微微眯了眯眼睛,神色凌厲,我無端感覺心驚膽戰,卻忽然聽見裡面傳來一室哭聲,然後是一個尖銳的聲音:“皇上駕崩了——!”
哈?!我們還沒進去,西泱國皇帝就死了?!
我目瞪口呆的轉頭想看看無泯君,卻被他一推,往裡面趔趄了幾步,知道他大概是讓我去跪拜,我趕緊小跑進去了,一路聽見有人不斷喊“太子”,但也沒在意了,看準龍床就跪了下去。
除了那些下人,我旁邊還跪著兩個人,一個白髮蒼蒼的穿著官服的男子,還有一個似乎是公公的人,不過馬上,休邑王也撲通一下在我身邊跪了下來。
我跪下來之後,又有些不知所措,微微回頭,卻見無泯君居然也進來了,他跪在我身後,雙眼帶淚,哭花了臉上的妝,雖說這是我的臉,但這麼一看,還是覺得有些嚇人……
不過一想,也是啊,雖然無泯君一直表現的這麼無情無義神經兮兮的,但是到底這皇帝,剛剛死去的皇帝,是他的父親……他怎麼可能不難過呢?
我才這麼一想,卻忽然感覺大腿邊一陣劇痛,痛的我眼淚立馬湧出來,然後放聲痛哭。
……好賤,居然拿針刺我……
我反應過來是無泯君做的好事,他大概是見我忘記哭了,所以乾脆戳我一下讓我記起來,且他手勁一點不輕,直中我穴道,我痛的眼淚直冒,乾脆哇哇大哭起來。
一旁的休邑王原本正趴在床上小聲啜泣,見我忽然大哭,莫名其妙的看了我一眼,咬了咬牙,也放聲大哭起來:“皇兄!”
……
不愧是一脈相承的叔侄,都這麼虛偽……
我一邊大哭一邊喊著“父皇”,心裡卻又隱隱約約的想到,我剛剛以為無泯君是因為傷心過度才忍不住哭了出來,可真正傷心過度的人,怎麼可能注意到我有沒有哭,甚至拿針戳我呢?就好像真正傷心哭泣的人,也不會在哭到一半的時候,注意到身邊的事情,還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
無泯君,難道不難過嗎?
我父親死的時候,我的確是沒多難過,但……我和無泯君畢竟不同。
他是唯一的太子,想來西泱皇帝對他應該很好,也因此養出了他這般陰陽怪氣的性子,但他怎麼對自己的父親一點感情也沒有?
疑惑歸疑惑,我還是放聲大哭,一旁的那個白髮蒼蒼的老人家和公公都來安慰我,我胡亂的應付著,又聽見無泯君悄聲對我說:“讓他們都出去,說要你和休邑王一起靜一靜。”
我趕緊道:“你們都先出去吧,讓我和叔父一起陪陪父皇……”
那個白髮蒼蒼的老人家道:“是……”頓了頓,又道:“然而傷悲之前,太子還需先聽先皇留下的遺旨——曹公公,念吧。”
那個曹公公點了點頭,擦了擦眼淚,開始念叨起來,我沒有什麼文化,聽都聽不大懂,隱約只聽見什麼“前代眾先皇皆有堯舜之性德,而朕無所大為也……無泯君品行皆良,文武雙全,今交西泱國於其,願以孝廉之德,撫天下百姓,以勇猛之姿,平四方亂世……”
總而言之,這皇位是確定給無泯君無疑了,我偷偷瞥了一眼無泯君,見他神色果然放鬆了不少,然而反觀休邑王,臉色便不大好看了。
我哭著接了旨,那兩人便帶著其餘的下人先出去了,順便還要通知其他的人皇帝死了這件事情。
這麼一來,偌大的寢室之中只留下了我、無泯君、休邑王三人。
休邑王哭著哭著,卻漸漸轉向我這邊:“無泯君……哎,我現在再叫你一句無泯君,以後就要叫你皇上啦。”
我沒搭腔,反正他估計是不想承認這個事實。
他繼續道:“只是……你身邊的這個女子是誰?剛剛太師和曹公公他們因為悲傷過度而沒看見她,我可是看見了……她究竟是誰,嗯?”
這個休邑王委實很大膽,無泯君剛接旨要當皇帝,他就敢來質問,可見心思。我張了張嘴,正準備回答,一旁的無泯君卻忽然從袖子裡掏出了什麼,在我和休邑王都沒反應過來之前,將那樣東西狠狠的刺入了休邑王的胸膛之中。
我只感覺一陣風掠過眼前,再凝神一看就見休邑王已經倒下,青色的官服被紅色的液體給逐漸浸染,透露出詭異的色彩……我顫抖著伸出手摸了摸休邑王的脖子,居然……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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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愣了半天我才反應過來,看著一旁氣定神閒的無泯君大喊:“無泯君!你,你居然……”
我並非沒有看過死人,也不是沒有殺過人,只是無泯君這麼莫名其妙的殺了自己親屬的,還是頭一回見。
無泯君對我做了個手勢,讓我安靜:“父王不在了,我是皇帝,但和東源國結盟之事甚重,絕非我這個新皇帝可以說了算,剛剛那個太師是三朝元老,這事情起碼要他點頭,他又是個老狐狸,很難輕易答應。如果我叔父沒死,也起碼要我叔父點頭——現在就沒那麼麻煩了,我叔父死了——休邑王覬覦王位,妄圖弒殺新帝,新帝過於悲痛,不及發覺,多虧一旁的長宜公主奮然相救……”
說完,無泯君又忽然傾下身子,在休邑王身上找了一會兒,居然還真找出一把匕首,打開匕首鞘,裡面的匕首似乎還頗為鋒利。無泯君冷笑一聲,用那匕首在自己的胸口輕輕劃了一下,又在手心裡重重劃了一刀:“而且還為此受了傷。這樣的話,太師可就會答應啦。”
我看著他,目瞪口呆,我想說的話有很多,比如他是怎麼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想到這些的,或者他怎麼現在還笑的這麼淡定,明明他臉上還濺著休邑王的血……但千言萬語,最終只匯成一句話:“你別亂來好嗎,那是我的手……你再往我手上割,我就往你胯=下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