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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族子弟哪有幾個真的沒脾氣的, 衛人多是這種說起話來溫溫柔柔, 被惹火了也不會當面說出來, 但保不准什麼時候就開始展開報復了。
唉, 找個可心的地方安安生生過日子怎麼就那麼難呢?
搬來帝丘沒幾年的魯大師哀嘆不已, 看著眼前的少年人語氣中滿是無奈,「要說沒有離開衛國的意思,公子信嗎?」
「大師開口, 自然是信的。」衛霽眼中划過一抹可惜, 意識到自己似乎把人嚇到了, 於是讓小甲過來給人家定定心,然後拉著公輸矩去一邊說話去了。
難得在帝丘看見有想主動入秦的人,還是實幹應用型人才,衛國地勢得天獨厚,要開的渠早幾百年已經開完了,這麼大個人才在這兒待著也是浪費, 再加把勁兒直接弄去秦國得了。
公輸矩茫然的頂著他爹殺人的目光,還沒反應過來為什麼又惹了父親不高興, 緊接著就被眉眼帶笑的少年人帶到一邊談心去了。
「大師別擔心,我們家公子脾氣可好了。」小甲把還想說什麼的公輸墨斗攔下,揚起笑臉看上去可愛極了, 「秦公的求賢令發布那麼長時間,不少人都就想著去秦國建功立業,有這種想法再正常不過了。」
公輸墨斗:……
忽然更緊張了怎麼辦?
「大師別聽他胡說,公子只是問問,不礙事兒。」小乙趕緊插了一句,將說起話來聽上去像威脅的小夥伴趕到後面,然後繼續和緊張兮兮的公輸傳人解釋。
他們家公子真的不是壞人,不就是想修個渠嗎,公子連鬼谷先生都能拐去秦國,再多一個工匠也不是事兒。
公輸墨斗嘆了一口氣,看到傻兒子搬出書簡又開始侃侃而談的樣子頗有些難以言喻,算了,他還是繼續研究怎麼才能讓輪椅扶手上的暗器更隱秘更安全吧。
兒孫自有兒孫福,既然那小子不肯專精木工,那就管他去死。
沒人的時候不見他說話,見著個不得了的人怎麼就嘚吧嘚吧合不上嘴了呢?
公輸矩不知道他爹心裡想的什麼,只是將自己對關中地勢的研究大致說了出來,衛霽其實聽不太懂,但是他知道這個確確實實是個人才。
後世皆道,得關中者得天下,關中平原不管什麼時候都是兵家必爭之地,北蕭關、南武關、西散關、東函谷關,四塞之地披山帶渭,由此才有了秦國的根本。
八百里秦川能成為天下糧倉,最大的功臣就是始皇在位時修築的鄭國渠,渠成,關中才是沃野。
如今關中沒有大型水渠,渭水灌溉不到河道北方,關中沃野千里,如今荒蕪薄收,農人耕種勤勞也只能勉強得到溫飽,要是遇到荒年,甚至連肚子都填不飽。
連最肥沃的平原尚且如此,山地里是什麼樣就更不用說了。
秦國地小民少,所以秦公對紅薯土豆的反應才那麼大,後世的肥沃土地如今還是荒蕪一片,不管種出來什麼,只要能讓人填飽肚子對他們來說都是好東西。
再說關中,關中四處皆屏障,人傑地靈易守難攻,打的贏就是東出,打不贏只要受得住關身後就能安穩,然而關中要有最大的用處,前提得是河西之地在秦國手中,不然所謂四塞之地都只是空話。
為了更好的生存,秦國必須拿下河西之地,只有這樣他們才能依靠秦嶺和黃河形成最有利的局勢。
即便秦嶺和黃河之間沒有函谷關,他們也能將兵力布置在關鍵位置,河西平原在手,三晉就只能在他們眼皮子底下,對方想幹什麼都瞞不過他們的眼睛,但是那地方一旦落到別人手中,天險就成了別人家的,形勢扭轉對秦國有百害而無一利。
河西之地對秦國來說太重要了,函谷關想要發揮作用,河西就必須在秦國手中,否則關中形勝就沒有任何意義。
函谷以北是黃河,函谷以南是秦嶺,兩道屏障中間卡著函谷關,河西就在黃河邊兒上,沒有了這塊土地,秦人守著函谷關抵抗起外敵入侵也費勁。
今天魏國試圖滅秦,明天趙國想來搶點東西,後天韓國脾氣硬了甚至也能過來打兩下,只有河西與函谷具在秦人手上,那地方才稱得上是雄關漫漫真如鐵、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秦魏兩國交戰多年,都是為了搶回河西的地盤,只是至今仍然沒有成功罷了,不過鑿渠需要時間,河西什麼時候能奪回來他不知道,先把人弄過去再說。
公輸矩不知道眼前的少年在想什麼,他是真心覺得關中需要一個大型水渠,至於河西如今在誰手中,這呆子一直沒在意過。
衛霽看著說完後顯得有些侷促的布衣青年,臉上的笑容更和善了,「先生想去秦國,如今卻留在衛國,可是因為魯大師不願離開?」
公輸矩默默點頭,他爹現在只希望過安穩日子,把老祖宗留下來的手藝傳承下去,縱觀天下,衛國是最好的落腳之地。
他們在這裡住了幾年,帝丘人富足和善,對外來之人從無排擠,可是衛國太弱小,雖然奉魏國為宗主,但是魏國狼子野心不護著這裡啊。
公輸矩看著眼前笑吟吟的少年公子,自覺將剩下的話咽了回去,他不是真傻,如果真的禍從口出導致他們父子倆沒法在帝丘待下去,出了城門他爹就會親手清理門戶。
「先生之才霽已知曉,若有機會去秦國並得到秦公重用,先生可願去?」衛霽理了理衣袖,看著公輸矩溫聲說道,「秦公如今廣發求賢令,所求並不只是治國之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