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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虔撇了撇嘴,切了一聲然後不屑的說道,「中大夫杜摯,有事兒沒事兒就想說兩句酸話的混帳玩意兒,我看他就是讀書讀傻了。」
景監手裡拿著顆酸棗,聽他們長公子說話這麼不客氣嚇了一跳,長公子哎,人家好歹是咱們秦國的中大夫,您看不慣歸看不慣,這麼直接說出來真的好嗎?
「秦國老氏族許多,甘氏和杜氏皆是其中翹楚。」景監將軍咬了口果肉,為了避免他們家長公子再說出什麼嚇人的話,一邊吃一邊和孫伯靈介紹杜摯究竟是何人也。
秦國有文化的人不多,官吏大多是識幾個字就能走馬上任,如上大夫甘龍和中大夫杜摯這般飽讀詩書學富五車的人並不多。
別國朝堂想要為官需得涉獵好幾家才行,他們秦國不一樣,不用精通,只要識字比其他人多,就能在朝堂上立於不敗之地。
吵架是個技術活兒,讀書人和他們這些粗人站在一起對比何其明顯,耍嘴皮子他們還能斗得過那些讀書人?
衛霽帶著帶有泥封的酒罈子出來,看到的就是景監將軍條理清晰的分析秦國朝堂的形勢,孫大軍師饒有興趣聽著,即便有公子虔時不時的打岔也依舊聽的津津有味。
他經常在酒肆里閒坐,秦國好不容易和魏國齊國一樣有了能讓風雅之士暢談國事的地方,所以酒肆里能聽到的消息非常多。
甘龍杜摯巡禮守舊,說什麼利不百不變法,功不十不易器,他們在秦國很有人望,朝堂中大部分人都和他們一樣,覺得「法古無過,循禮無邪」。
秦國幾百年都沒怎麼變過,沒道理新君繼位就要將之前所有的政令全都換了,先君在位時已經有了不少改動,秦國在戰場上雖然勝多敗少,但是國力的消耗也是空前巨大,新君要是再來一下子,秦國怕是要亡啊。
景監說著說著就忍不住開始嘆氣,他們家君上想要強秦,如今有了衛鞅便是如魚得水,新政似乎指日可待,可朝中不想變的人更多。
「你家君上還沒有急,你在這兒愁什麼?」衛霽笑著將泥封拆開,拿了幾個小碗將酒倒出來,然後看著苦著臉的秦國漢子說道,「給,借酒消愁去吧。」
「霽兒,我也愁。」公子虔幽幽嘆了一口氣,看著笑意盈盈的少年人表示他現在也愁的不能行,朝堂上那麼多人想給他弟下絆子,他這個當哥的能不愁嗎?
借酒消愁怎麼能少得了他?
「長公子,我不傻,相反還很聰明,所以你騙不了我。」衛霽朝他眨了眨眼睛,給孫伯靈倒了小半碗,然後直接把罈子遞了過去。
秦國的老氏族雖然勢力不小,但是國君如果鐵了心要辦什麼事,他們就是全部湊到一塊也阻止不了,因為在這個國家,最強大的還是贏姓公族。
因為秦國上上下下都很窮,除了國君沒有多少氏族能養得起私兵,就算秦國沒有限制氏族私下裡發展,他們也發展不起來,誰讓他們從上到下一脈相承的窮呢。
秦公繼位至今依舊沒能讓老氏族們安穩下來,但國內卻不至於用動盪二字來形容,秦國老氏族為何稱之為老氏族,便是因為從秦國先祖獲得這片土地時,隨他一起打西戎搶地盤的是誰,如今輔佐秦君的就依舊是哪幾家。
山東諸國因為各種新鄭變法,國中氏族誕生覆滅者數不勝數,幾百年來不知道已經換了幾番,但是秦國沒有,山東諸國瞧不起這個西陲小國,除了打仗之外秦人也很少和他們有交流。
因為這從上到下一脈相承的窮,老氏族和庶民之間的生活水平差距也不像山東諸國那般大,所以這片土地遠比崤山以東循禮數尊教化的中原大國穩定的多。
秦人驍勇善戰,不管是公族子弟還是氏族子弟亦或是庶民,但凡有仗要打都得拎著武器衝上去拼命,沒有誰的性命更珍貴,所以秦國即便窮成這樣,也依舊能屹立於此撐起一方諸侯國。
他們迂腐守舊、頑固不化、守著祖宗的規矩不肯改變,但是沒有誰會說他不想讓秦國強大起來,甘龍如此,杜摯亦是如此。
秦公如果決意變法,即便朝堂上下全部反對也沒人能攔得住他,更何況他還不是孤立無援,魏國齊國楚國先後變法強國秦人不是看不見,只是大部分人不敢冒這個險罷了。
畢竟推行新政可能會讓國家強大,還有可能讓本就貧弱的秦國就此一蹶不振乃至滅國,魏國覬覦他們已經很久了,萬一趁他們新政未施舊政未改的混亂之時前來攻打該怎麼辦?
南邊楚國也時不時想過來沾點便宜,北邊義渠和周邊草原部落更是難纏,新政新政新政,要是這新政不適合他們秦國,到時候只是竹籃打水一場空還好,最讓人擔心的是連竹籃子都沒有了。
他們不怕苦不怕窮,就怕連最後的國土都守不住,最終成了亡國之人。
事有好壞兩面,在秦國朝堂上顯然抱著悲觀想法的人比較多,他們幾百年都不曾變過,陡然來一場傷筋動骨的大變,這誰受得了啊。
景監愁的就是這個,看衛霽依舊眉眼帶笑似乎並沒有意識到事情有多危急,抿了口酒水繼續發愁。
孫伯靈對烈酒敬謝不敏,他更喜歡的還是溫和綿軟的中原酒水,衛酒宋酒都很不錯,酒香瀰漫間便能感受到撲面而來的君子之風。
之前在衛國時他以為景監是個單純的武將,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畢竟見他們家老師第一面就能直接抱著大腿讓人跟他走這種事情不是一般人能幹得出來的,後來接觸的多了,才明白這人雖然大部分時候的確傻不愣登,卻還有少部分是大智若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