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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既不稀罕旁人為你慶賀生辰,那我便不過問你的生辰,你既不想去能好好說話的地方,那便同我去另一個地方便是。”他說罷便也上來坐在陵玉對面。
車夫在一旁看得戰戰兢兢,確定他二人沒有人再有跳馬車的想法,這才緩緩拿鞭子趕起馬來。
陵玉被他這樣牽制,心中又豈能不氣惱,即便自己被他強行帶走,她卻閉著眼睛假做閉目養神的樣子,壓根不想理會對方。
這馬車起初尚且算是平穩,但到了後頭不知走的是哪段顛簸之路,又開始搖晃不穩起來。
待陵玉好不容易等到馬車停下時候,這才看清外頭的狀貌。
她下了馬車,被盛欽帶去了盛家陵園中。
盛欽便在他父母碑前站定,此刻眸色更如黑夜一般深不可測。
“你帶我來這裡做什麼?”陵玉問話的聲音明顯小了幾分。
不管她在盛欽面前如何有十足的底氣,但在盛氏一族的墳墓前,她卻始終不敢再如之前那般強硬的語氣。
盛欽的父親是個極令人敬佩的將軍,那時候陵玉雖不曾親眼得見,卻也能想像到先帝在這個動dàng不安的朝局中是多麼仰仗於盛父,才願意將八萬精兵的兵符完整給了盛父。
而盛父也同樣不辜負所有人的期望,帶著全族人留在邊地最危險的地方,一留便是十幾年,直到後來回京時候結識美麗出眾的盛母,才生出了成家立業的心思,待他成功剿滅精烏國這才凱旋歸來,本該是榮歸凱旋之日,卻全部因為先帝一個微不足道的私心而慘死在了路上。
“你帶我來這裡,是什麼意思?”陵玉復又問了一遍。
盛欽道:“昔年我在宮中的時候,時常被宮裡其他人欺負,你的母親金貴妃最為憎惡於我。”
陵玉聽了這話卻只是沉默。
“彼時我年幼,可我即便是被人欺負了,也不敢將傷痕輕易露出,宮裡的人不同外面的人,他們見到幼年的我手上並不會憐惜幾分,反而正覺得是個好欺負的角色,便會以在我原先傷口上再添一道不同的傷口為樂。
後來我雖不記得他們的模樣,但卻覺得這就是人性。”
那時候在他眼中的世界一切都是無比灰暗,仿佛到處都是一層灰濛濛的霧靄,到處都透露著一股絕望的氣息,讓人看不到未來。
“直到後來我遇見了你……”他的聲音低沉,目光卻一直都落在那些墓碑的名字上,“只有你會親近在我身旁,看到我受傷時會問我疼不疼。”
一個身在不能被陽光照耀到地方的人,突然有一日被一個極為軟糯可愛的小姑娘接近,她甚至還會捧起他的手輕輕呼兩口熱氣替他小心翼翼吹著傷口,可愛到令人心都幾乎融化。
他說到這裡,這才抬起頭來看向陵玉,“我的心並非是鐵石心腸,即便我做了在旁人眼中都不該做的事情,但我卻從不想傷害你。”
陵玉極力繃著臉,萬萬沒想到他會突然向她說出這些話來,在她眼中,盛欽的心就像一個無底洞一般,誰都探知不得,也不敢探知。
仿佛只要一個不慎,都會墜入洞中,不復生還。
“你說的好聽,你可不要忘記了,是誰將我當做一個把柄,隱瞞了七年之久,最終卻又當眾揭穿了我的身份。”陵玉沉聲說道。
盛欽道:“因為那時的我想不出更好的辦法。”
他轉過身去看向遠方,目光卻好似在透過那片景色去回憶,“我若說出這個秘密,你的母親便會第一個要了我的性命,縱使後來金貴妃死了,我雖一心存著報復之意,卻也害怕皇后知道之後,那也會要你的命。”
“這宮中不是每一個人都希望你活,若你當年就被揭穿了身份,必死無疑,那亦是……我不願看到的場景。”盛欽說道。
陵玉啞然。
她如何不明白自己當年的境地,盛欽過得陰暗悲慘,她又何曾好過,江皇后記恨她,聖上因金貴妃同樣記恨自己,旁的一概人等為了討好上位者,恨不能從她身上挖出些秘密來好去邀功。
“你不需要用這樣的話來迷惑於我,若幼年你我都有諸多不便,便是在你我長大之後又有什麼緣故,你嘴上說的好聽,實則你有十次百次機會可以提示我,可你卻都沒有……”
“你不過是為了報復我父皇,報復我而已。”陵玉說道。
“我若是為了報復你,又為何要那般仔細替你掩護,甚至都無需我出聲,只要離你遠遠的任由你被旁人發現,你的父皇便會知曉你的身份,以他憎惡你母親的程度,他能殺了你的母親,同樣也能殺了你。”盛欽冷淡道。
即便陵玉不會立刻死去,也會受盡磨礪和苦楚,最終奄奄一息,在那些憎惡金貴妃也憎惡她之人的推波助瀾之下夭折而亡。
陵玉緊攥著的手指顯得愈發蒼白起來。
他說的自然不假。
是以當下即便她如此恨他,她也不過是為了自己的私心,卻從未真正將先帝之死放在心頭。
在她得知先帝毫不留情殺死自己母親時,她的心裡忽然就對這個父親徹徹底底的失望,而她的母親也不過是將她當做一顆順手的棋子,對方也從未考慮過這樣的陵玉長大以後是否還能如正常人一般婚嫁,是否還能如正常的少女一般過上尋常生活,這些問題,對方半點也不曾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