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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這個時候,他才意識到,對於這頭由他撿回、出生在他的閣樓里的幼龍來說,“伊萊”這個人意味著什麼。
他感到很難過,把還在痛苦地喘氣的諾亞搬到了它的窩裡,用紙巾擦掉它嘴邊的穢物,然後餵它喝了些水。
諾亞的目光緊緊地跟隨著他,伊萊撫摸著它的頭頂,讓它可以稍微好受一點,然後開始邊說“離開”這個詞邊搖頭,讓它可以在最快的時間裡明白並不是現在要送走它。諾亞認真地看了一會,掙扎著從窩裡立起了上身,伊萊每說一次“離開”,它就會大幅度地用力搖頭,然後用往外面挪動了一小段距離,貼在了伊萊的腳邊,純黑的鱗甲終於透出了一點別的顏色。
伊萊讓它躺下,陪著它待了很久,諾亞一直不肯睡,眼也不眨地盯著他,他於是又餵了它一點水,把穢物清理乾淨之後把它抱上床,破例讓它可以睡在自己身邊。
諾亞就像出生第一天那樣迅速地在他的身邊找到了最舒適的位置,尾巴用力地纏著他的腿,粗重的呼吸慢慢平緩下來,把腦袋貼在了他的胸膛邊上。
伊萊就這麼陪著它躺在床上,幾乎失眠了一個晚上。
——
第二天,伊萊醒來的時候諾亞就蹲在他的床邊,一動不動地盯著他。他伸手摸了摸它的頭,諾亞沒什麼精神地蹭蹭他的手心,然後低頭小心地去舔他背上被劃出來的傷口,看上去非常的自責。
這種傷對於伊萊來說向來恢復得很快,短短一個晚上的時間已經結了痂。他安撫地說了幾個沒關係的單詞,諾亞靠著他的腳,一步不離地跟著他去洗漱、去廚房,吃飯也緊緊地挨著他,似乎依然沒什麼胃口,食量比平時減少了大半,吃了一點便停了嘴。
伊萊給它喝了一點羊奶,然後想去閣樓拿藥。一直跟在他身後的諾亞突然在閣樓的門前停下,害怕地在門口繞了好幾圈,眼巴巴瞅著裡面的伊萊,竟然不敢再進來。
伊萊知道它是被嚇狠了,有些心疼。再怎麼聰明和強大,它都只是一條被關太久的幼龍,對外面的世界幾乎一無所知,站在它的角度來說,他是沒有資格來懲罰的。
但伊萊依然沒讓它進來,拿了藥之後就把閣樓的門帶上,在客廳里讓它吃了藥,像以往一樣陪著它做了一些訓練和玩耍。諾亞的情緒看上去穩定了一些,鱗甲又恢復到了正常的灰綠色,中午總算是多吃了點東西,伊萊又給它測了心跳和體溫,還是有些偏低,但已經進入了正常的範圍內。
下午,他放了整整一浴缸的水,把長了蹼的諾亞放入水溫合適的浴缸里。與昨天相比,諾亞對水的環境適應了很多,似乎是天生就知道怎麼使用它的新結構,被伊萊打滿泡沫的時候愉快地划動起了四肢,完全地在水裡面浮了起來。
伊萊這次讓它泡得更久了一點,像澡堂的大叔一樣拿個小毛巾蓋在它的大額頭上,諾亞看上去非常的舒服和放鬆,出來之後甚至短暫地忘記了昨晚的不愉快,照舊搖著尾巴跟伊萊撒了一會嬌,得到了伊萊的撫摸之後開心地咧開嘴,露出了鋒利的牙齒。
伊萊卻沒法像它一樣這麼快釋懷,一頭過於感情豐富的霸王龍對於他來說,某種意義上比一頭普通的殘暴恐龍更要來得棘手,他不得不考慮更多的事情。
晚上他準備開店,把諾亞留在臥室里。諾亞早已經明白他的生活節奏,不敢和平時一樣死皮賴臉的留他,不依不舍地跟在他身後走了幾步,然後在門口停下,眼睛一錯不錯地望著他。
伊萊跟它道了別,走到了一樓。
但諾亞最後看他的眼神揮之不去地在他腦子裡晃悠,幾乎像個魔咒,晃得他心神不寧。剛把所有的桌椅擺好,他便忍不住又關了店門,上樓重新把門打開。
諾亞正老老實實地坐在門口,在看到他的瞬間,眼睛亮了起來。
伊萊的心一下子就軟了。
他迅速地給自己找好了藉口,諾亞成長得這麼快,在他身邊能待的日子不長了,他不能每次都因為自己的缺失而造成麻煩,然後再用這個麻煩來懲罰諾亞。
似乎是看到伊萊的顏色變淺,諾亞也站了起來,開始晃動自己的尾巴。伊萊沖它笑,從客廳的紙箱裡拖出它的巨大逗貓棒:“嘿,今晚陪你玩這個怎麼樣?”
諾亞繞著他開心地轉了一圈,跳起來撥弄起彩色的羽毛,伊萊把它帶到後院裡,讓它盡情地跑了一會。大概在晚上八點左右,外面突然傳來門鈴聲,來的人按得非常的焦躁和急切,刺耳的聲音把諾亞都嚇了一跳。
伊萊迅速把它帶回客廳,關門前叮囑它不要鬧出動靜,然後整理好衣服走到一樓。
貓眼裡看到門口站著兩個穿著制服的人,一個手裡還拎著警棍,都是鎮上比較眼熟的巡邏警察。
伊萊把門打開,其中一個先跟他問了聲好,然後用公辦公事的語氣說:“昨天晚上發生了一起非常嚴重的恐龍傷人事件,目前小鎮已處於戒嚴狀態,請您平時減少出門,特別是晚上。我們建議您的酒吧停業幾天。”
伊萊心裡咯噔一聲。
另外一名警察補充道:“很快會有市裡的警察和專家進入小鎮對恐龍進行抓捕,您也不用太過擔心,我們會儘量在一周之內解決這個案子。”
伊萊有了一股極其不愉快的不祥之感,開口的時候聲音發澀,聽上去像因為這個消息而感到恐懼:“能稍微問一下案件的詳情嗎?我想確認一下是不是我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