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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靈洲在山野里行了一段,便狀似不經意地問道:“王爺此番回競陵來,為的是查證當年先帝身死的真相吧?”

    “是。”

    “可如今祆教已消匿無蹤,姚用也去了這麼多年,若是要理清舊事,又要從何理起呢?”

    姜靈洲問完這句,卻久久聽不得回應。她扭過頭去,卻看到蕭駿馳做出苦悶的樣子,揉著自己的腦門兒。半晌後,他才嘆道:“王妃的性子總是如此,事事都要了解清楚。有時候我倒希望王妃安心一些,外邊的風風雨雨就交給男人,自己便坐著享福就好。”

    “事關王爺,妾身又怎能袖手旁觀呢?”她說著,將手覆上了小腹,低低道,“更何況,這也是為了這孩子呀。”

    “……真是拿你一點法子都沒有。”蕭駿馳說。他向著楓林深處走了幾步,伸手捻起一片金紅色的五瓣葉來,轉著葉柄,慢悠悠說,“雖然已過去了那麼多年,可是要說線索,也不是沒有。當年玄甲軍被偷調之時,其實魚符已在我的手上。”  

    “怎會?”姜靈洲有些吃驚,“玄甲軍的魚符不是被先帝交予姚大將軍了麼?”

    “那時我年少,也不明白姚用為何匆匆將魚符在私下交託予我。”蕭駿馳面上浮出一層追憶之色來,“現在想來,必是那時的姚用猜到了些什麼,這才把魚符給了我。即便他失去了蹤跡,那玄甲軍不得魚符號令,本當是駐留原處的。”

    姜靈洲彎腰穿過一道低枝,緊緊地跟了上去:“可若依照王爺所說,先帝是死在玄甲叛軍之中。”

    “是。即使魚符從頭到尾都躺在我的手心之中,可那玄甲軍還是被他人調動了。”蕭駿馳說著,眼光一轉,忽而瞥到她頭頂躺著一片細小的金葉,便說,“別動。”

    姜靈洲立刻待在原地,不敢動彈了。他走上前去,從她烏黑髮間摘下那枚葉片,這才慢悠悠地繼續說了下去:“我猜,是那魚符被人作出了仿品。”

    此言令姜靈洲頗為驚愕。

    她不是不知世事的深閨婦人,在齊時也對軍策有所涉獵。魚符如此重要,必然不是簡簡單單的一枚金符。想要仿出個贗品來,怎麼也需要將其捧在手心仔仔細細觀摩上半個月,才能勉強打出個形。  

    “後來我想起,齊國確實有那麼一位人物,眼力非凡,只須過目一看,便能將金件的圖紙仔細畫出來。不知你可否聽過他的名字?他本叫做應君玉。”蕭駿馳說。

    提起“應君玉”這個名字,姜靈洲倒確實有些印象。

    這應君玉少時長於市井,擅制金巧之物,拿手的技藝是“多極連環”。他做出第一個多極連環後,便曾揚言說,若有誰能解開這連環,他便願為其老老實實幹上十年的活。他在酒樓放話後,日日都等在二樓雅閣。只是三月過去,也未能有人解開這多極連環。由是,此人便名揚江湖。

    後來,應君玉也試做過巧鎖機關,乃至火器暗器,一張圖紙叫價千金,卻供不應求。只是不知何時起,應君玉便忽地從市井中銷聲匿跡,再無法尋見了。

    姜靈洲第一次知道這個名字,還是因為劉琮送了她一副雙陽極的九連環。她翻看那環身之時,便看到上邊刻著個小小的“應”字,那時蒹葭便玩笑說:“這莫不是應君玉應先生的大作吧?”

    不過,那也只是蒹葭的玩笑之辭罷了。

    因為應君玉的名號大,因而坊間多有人冒稱應君玉之名,給自己的暗器、匣鎖等物刻上一個“應”字,再模糊其來歷,希冀以此賣個好價錢。因此,坊間流通的“應君玉作”之物,數量極為龐大。  

    “妾身知道。”姜靈洲回答道,“是那個擅長制巧鎖暗器的匠人,是也不是?”

    “正是。”蕭駿馳答,“若說誰能憑僅僅一眼就制出個魚符來,這應君玉倒是極有可能。就算不是他幹的,憑藉他對這一行的熟悉,也該知道些什麼。更何況我大哥身死後,應君玉便從齊銷聲匿跡,我看……這也是有理由的。當年他最後出沒之所,便是競陵,如今我特地來尋他的蹤跡,萬望不要白走一趟才好。”

    如此一說,姜靈洲倒有些後悔當初將那些東西還給劉琮了。

    要是留著,指不得還能派上什麼用場呢!

    不過蕭駿馳這脾氣,要是她留著其他男人送的東西,准能鬧得競陵郡都顛倒過來,叫人不得安生。

    午膳便在山腳酒家用了,恰好是松江蟹肥的時候,店家上了一捆兒的蒸蟹,一隻賽一隻的肥大;滾金色的殼與健實的腿腳,捆得嚴嚴實實待人品嘗,看著就令人好不心動。可偏偏姜靈洲懷有身孕,不能吃這寒涼水物,只能眼巴巴看著別人吃。

    “王妃莫急,待以後生下了春兒,再吃也不遲。”蕭駿馳陪著她,也沒有吃蟹,安慰道,“屆時為夫親自剝給你吃,如何?”  

    “可那一等,便是要一年。”她垂了眉,道,“妾總算明白了,為何這孕事極為艱難。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可真是難受得要命。”

    “王妃就這麼貪嘴?”蕭駿馳失笑,給她夾了點兒撒了碧綠蔥花的鮮嫩魚肉,道,“嘗嘗這個罷,魚肉是可以吃的,還能叫春兒生的更聰明活潑些。”

    這魚肉蒸得漂亮,魚肉白嫩,落在濃郁的湯汁里,像是雪花點兒似的,叫人不忍下筷。鮮綠的蔥點襯著嫩生生的豆腐方和黃澄澄的薑片,顏色好看極了,香味也是一等一的誘人。姜靈洲嘗了一口,果真不再記得吃蟹的事了。

    ……啊,何以解憂,唯有吃。

    ……從某個角度來說,說姜靈洲是家豚倒也沒錯了……

    蕭駿馳哄完姜靈洲,抬眼便看到另一桌的傅徽似有心事,遲遲不動筷著,一雙眼望著窗外招搖旌旗與滿山紅葉。於是,他問道:“子善,怎麼不吃?一會兒還要回郡府去,餓著可不行。”

    傅徽笑了笑,說“好”,拿起筷子來。可他有些心不在焉的,又低頭去看手裡什麼東西。仔細一看,原來是一個有些開了線的舊香囊,被裁斷了紅色繫繩,口兒都敞開了。  

    幾人用完了午膳,又賞玩了一陣子,便回郡府去了。姜靈洲有些累,便將蕭駿馳當做枕頭,一點兒儀姿都無,倚到了他的胸口上。

    “王妃現在這幅橫七豎八的模樣,叫人看見了,准要驚掉下巴。”蕭駿馳說。

    “怎麼,妾還非得時時刻刻端著禮儀不成?”她懶洋洋地說,“更何況,有身孕者為最大,王爺不知道麼?”

    “知道了。”他應了一聲。

    她平常總是端著儀態的,在華亭時,誰不夸一身河陽公主有大國之風?就算嫁來了魏,也沒見過誰能在她的禮儀上挑出毛病來的。可是在蕭駿馳面前,她就卸下了架子,躺得歪七扭八、東倒西歪。

    姜靈洲望著馬車車頂,視線隨著車簾蕩來蕩去。忽而間,她想到了什麼,對蕭駿馳道:“跟王爺在競陵過太平日子過久了,忘了些正事。王爺還記得,妾初初嫁來競陵時,曾被個瘋子衝撞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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