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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咳,本王現在又不喜歡佛經了。”蕭駿馳淡然地說,“看到會念佛的女人便心煩得要命,直想把人丟到水裡去。你也不如早點回家去吧。”

    紅梅也目瞪口呆。

    眼看著蓮蕊、紅梅兩姐妹滿面委屈之色,好不惹人憐愛,姜靈洲險些笑出聲來。她忍住笑意,對那雙姐妹道:“你二人想效仿大小周后,共侍後主?”

    原本正抽泣著的蓮蕊、紅梅一聽是競陵王妃問話,便立時打起了精神,齊齊答道:“回稟王妃娘娘,正是。”

    “那好,”姜靈洲慢悠悠道,“那大周后得知小周后入宮得寵,氣得嘔血身亡。你姐妹倆先來效仿個大周后被氣吐血的模樣,讓我瞧一瞧。若是效仿得好,便准你們入王府來侍奉;效仿得不好,便一直在這畫舫上效仿下去。”

    蓮蕊和紅梅俱是懵了。

    ——效、效仿什麼?

    ——小周后將大周后氣的嘔血身亡?

    這競陵王妃,比競陵王還要不可理喻!  

    兩人面色變了又變,生怕這兩夫妻真的把她姐妹倆丟進水裡,又或者強迫她倆效仿起大周后嘔血身亡的景象來,趕緊灰溜溜地下到艙底去了,不敢再多言。

    待那兩姐妹走了,姜靈洲才樂不可支地笑出聲來,蕭駿馳在一旁黑著臉,看著她笑。待笑夠了,她便坐到船舷邊,將手探入了那清幽河水之中。

    “王妃快下來。”蕭駿馳趕緊扯住了她,“這地兒太危險了。”

    “王爺在呢,妾身怕什麼?”她回了頭,夜風吹得她身上綾羅飄揚、發舞如絹,真好似廣寒仙子一般。

    指尖探入水中,劃開細細波浪。煌煌船影落於河面,彷如這碧水之下,尚有個水精龍宮。而她則是那珊瑚女娥,窺伺著水岸邊人間繁華、七夕相許。

    “夜裡風涼,王妃吹夠風了沒有?”蕭駿馳有些無奈,“別人家的娘子,懷了身孕都是日益謹慎,偏偏你懷了身孕,便趁機做些亂來的事。是不是揣摩著為夫現在不好罰你?”

    “王爺也知道?”她笑了起來。

    輕笑了一陣子,她望見對岸寶馬雕車、龍羈銀鞍,暗香微微浮動,已是紅蘭受露,青楸承霜的火銀闌珊之時,心底念起,不由喃喃道:“王爺何時才願將心底的事兒與妾一一道來呢?”  

    蕭駿馳一聽,便明白她是想把先帝之死問的明明白白。

    他不知道,姜靈洲之所以久久地立在船邊,是因為她見著水上漂著一盞浮燈,起起伏伏,燈籠上用砂墨點著一朵紅梅,正是蕭駿馳先前放入水中的燈籠。

    她一邊與蕭駿馳說著話,一邊趁他轉頭不注意的那一忽兒功夫,飛快地彎腰將紙條從燈籠里抽了出來,納入了袖中藏好。

    紙條受了潮、沾了水,極是綿軟。

    她捏在手心裡,心跳得快了起來。

    蕭駿馳側回頭時,見她面色有異,又見到水中倒著她一襲倩影,好不虛幻。他便有些怕他一鬆手,這人便真要歸回鵲橋旁去了。於是,他趕緊將姜靈洲抱回了身旁,低聲道:“好好好,全都說給王妃聽。”

    蕭駿馳摟了她,坐正了,眉目間有了些郁色。

    默然許久後,他才捻著手上白玉扳指,將往事逐一道來。

    若要說有什麼東西可以滲入鐵板一塊的魏,又能號令諸人、宛如君主二身,那必然是這祆教了。自古以來,莫說齊魏,便是那西域諸多小國,也常有各教教法凌於國法之上,肆意妄為者。十數年前的祆教亦是如此,不可免俗。  

    這祆教本作“索黎雅士德”,自焉耆、小宛等國傳來,經由烏穆沁糙原上的鶻部、匈部,兜兜轉轉又來了魏。入了魏後,這祆教便搖身一變,竟成了國教;以是,蕭駿馳之父亦娶了祆教信女大且渠氏為妻。

    這祆教崇火,視火為萬物之源;因而魏國上下,大修祭壇,供奉神火,日夜不熄。

    在祆教諸多信徒之中,以“祆教女使”為最尊貴者。代代女使,皆由大祭司選出;依照祆教教理,這女使乃是明光主神選中之人,可代傳天意、匡正世道。但凡是祆教女使所占之卦,便需遵守,不然將招致無窮後患。

    十數年前,正是祆教在魏最興盛之時;魏國上下皆是祭火殿不說,連魏國皇室都篤信火祆,親迎祆教女使入宮,以貴賓之禮待之。

    蕭駿馳長兄蕭圖驥登上帝位時,時任祆教女使名喚古言朵,是個棕發褐眸的糙原女子,模樣美艷、性格熱烈。她被蕭圖驥奉為座上賓,日久天長,她竟對蕭圖驥暗暗傾心相許。只可惜那時蕭圖驥心念亡妻,並無意再娶。

    古言朵為了心上人,自是努力傳遞神意;不知是真有神助,還是古言朵運氣好。但凡她占的卦,便沒有不中的。憑著她的卦語,蕭圖驥一路西征,百戰百勝,一時間意氣風發。  

    蕭圖驥有個生死兄弟,喚作姚用。兩人在營帳間相識,姚用為人果敢勇猛、能征善戰,與蕭圖驥一同出入戰場,數經生死,極得蕭圖驥信任;蕭駿馳少年初成之時,便跟在這姚大將軍手下學著行軍打仗,也與姚家的兩個兒子有了交情。

    蕭圖驥擅帶軍,手下有一支訓練有素、勇猛無匹的精銳之軍,因常著黑甲,便喚作玄甲軍。因著蕭圖驥信任姚用,他便將號令玄甲軍的魚符交於姚用之手。

    然後,便到了七年前的最後一次西征。

    那時,少年蕭駿馳亦隨在君王側。他敏銳早慧,一早便察覺到那時情況大有異變,姚用不知所蹤,玄甲軍被偷偷調用;可偏偏蕭圖驥不以為意,執意出征,原因是古言朵給出了必勝之言。

    蕭圖驥篤信火祆至深,深信不疑,一意孤行。最終,蕭圖驥竟被他的玄甲軍圍剿於鶴歸山口,死於亂軍馬蹄之下。

    可偏偏這數萬亂軍,卻放過了蕭駿馳,令他全身而返。

    姚用不知所蹤、玄甲軍被調用、女使執意引陛下出征、蕭駿馳安然無恙……種種跡象合在一塊兒,便變了味兒。蕭圖驥尚未出靈,太延便謠言漫天,皆說是蕭駿馳聯合姚家、祆教,謀害陛下,以期登上天子之位。  

    可偏偏這等時候,古言朵卻自盡而亡。所留遺言,只有渺渺數語,寫的是“他可以房氏為妻,卻偏不可以古言朵為妻,天命若此,不如同歸”。如此一來,死無對證,再無人可說出女使背後之人到底是誰。

    彼時,太延城一片動盪,蕭駿馳意欲遵照亡兄遺命,主理朝綱,毫州王蕭飛驌卻出口駁斥,定要蕭圖驥的幼子蕭武川登臨帝位。焦頭爛額之下,蕭駿馳無暇他顧,竟讓蕭飛驌趁機抓著把柄,要以謀反之名處死姚家上下。

    姚用夫妻雖身死,姚用一雙兒女卻得以逃出生天。輾轉顛沛之下,終於投在蕭駿馳麾下,化姓為宋,只說是蕭駿馳自幼好友,再不提及舊事。

    時光輾轉,太延終於安泰下來,蕭駿馳得封攝政王,主理朝綱。自那時起,他便與自己的侄兒蕭武川越行越遠,貌合神離。

    蕭駿馳攝政後,憶起古言朵那一道卦語,心裡恨極了肆意妄為的火祆,便改信了佛宗。在他授意之下,魏國上下佛教重興,火祆漸漸淡出百姓視野,少有痕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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