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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了也就罷了,這是應當的。可你如果走不了……豈不難受?”劉琮說著,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來。
格胡娜盯著他,忽而覺得心裡特別癢痛。這感覺分外難熬,她便狠狠抓了下頭,道:“得了吧,少作出這副模樣來,你當我沒受過傷?不過是傷了肩膀,養養就好了,快走。”
說罷,她又要去牽馬。可是那馬匹一路載著兩人疾馳,早已力盡,竟然也是一副奄奄一息的將死之態,四腳都彎了下去。
“你怎麼跟劉琮似的!”格胡娜氣不打一處來,只得反身去背起劉琮,拖著他,一步步朝前走去。一邊拖,還一邊嘀咕道,“你當初還教我什麼‘掃春泥’,我看我倆就是那掃把,一路掃這融的差不多的春雪……”
劉琮垂著頭,氣力流失得有些快,眼前略略昏黑。可他強撐著一口氣,說:“皇后……你別管我了。回去吧。你不是一直想回穆爾沁麼?”
“你就中了三四枚箭,怎麼一副快死的模樣?”格胡娜悶聲道,“真是奇了怪了。”
“皇后……”
“叫我娜塔熱琴便是。格胡娜是我漢名,娜塔熱琴才是本名。”
“……娜塔熱琴。”
“噯,在呢。幹嘛?”
“娜塔熱琴。”
“噯!煩不煩人吶。”
“娜塔熱琴。”
“啊?”
“娜塔熱琴,我傷得輕,不會死,你大可放心。”
“知道了!”
兩人一路輾轉,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家客棧。格胡娜找來了大夫,給劉琮簡單包紮了一番傷口,確信他不會死,這才鬆了一口氣。
“你要不要跟我一道回穆爾沁去?”格胡娜大馬金刀地坐在床邊,明艷的臉上露著慡快的笑,“你一輩子待在齊國,見識少的可憐,我就開恩帶你去長長見識。”
劉琮倚在床頭,低聲笑道:“娜塔熱琴不怕我拖累了你麼?齊國必不會放過你。只要與我待在一塊兒,你便會有性命之憂。”
“姐姐我幾時怕過這些?”格胡娜道,“這天下便沒有我辦不到的事兒!”
“……好。”劉琮應了。
於是,格胡娜便心滿意足地去採購了馬匹、乾糧與清水,只等著挑好日子,便啟程返回穆爾沁糙原。
當夜,劉琮睡下了。天還未亮,他便悄然無聲地掙了眼,忍著箭傷的痛楚起身,披衣梳發、收整行囊,默默推開了客棧的門。
他回頭望一眼,見格胡娜還趴在桌前呼呼大睡著。她的睡顏也染了分倦意,卻依舊顯得極是美麗。
劉琮望著她的側顏,勾唇一笑。
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願兮。
邂逅相遇……
適我願兮。
現在,他之所願,便是不要拖累她,讓她安然回到輾轉夢寐、闊別多年的故土去。
他合了門,踏著未亮的夜色,深一腳、淺一腳地出了城。前路茫茫,別無熟識,他便慢悠悠地亂走。不知不覺,竟來到了一片冬雪未融的山野。
這是猶如世外寶境一般的地方,一片淒冷的雪覆蓋了起伏皚皚的山野。連綿佛寺矗立其上,梵音直入雲霄。那寺廟前站著個僧人,斜披袈|裟,似是已候了許久。望見劉琮的身影,那和尚便雙手合十,道:“因緣已盡,紅塵淨掃。無上妙音,候歸已久。”
劉琮痴痴望著那寺門與僧人,忽而笑起來。
——這不就是他曾在夢中所見的那寺廟麼?連寺門前的僧人都生的一個模樣。
原來前路渺渺,早有天命。
時也,命也,無可違也。
作者有話要說:娜娜可以回家咯。
第78章 酒後瘋
衛烈雖手有大軍, 可從前他與姜恆聯手都不是蕭駿馳的對手,更何況如今是姜恆與蕭駿馳齊齊站在他對面。不過一月余,情勢便一邊倒。召城城破,劉琮與格胡娜不知所蹤;賀奇於逃亡路上被捉,現下被押在了牢里;衛烈自刎而亡, 部將四散逃竄。
這場叛亂, 糙糙收場。
玄甲軍橫掃威寧四下城鎮,令衛烈自刎而亡。待城破後, 被囚於牢獄之中的太子姜晏然重得自由。他在牢里關了大半月, 形容狼狽, 早就沒了一國太子的偏偏模樣。好在蕭駿馳早就命人備下了衣衫客房, 令姜晏然有閒暇重整儀表。
待姜晏然收整完儀容,便有一個婢女來請他:“太子殿下, 競陵王請您移步一敘。”
姜晏然跟著婢女出了門, 上了馬車。
這威寧城剛打了一仗, 里里外外都亂糟糟的, 觸目所及,皆是一片破敗廢墟。不過,因著已是近陽春之時了,那石fèng里倒滿溢出了嫩綠的枝芽,河邊的柳枝也抽了腰身。
馬車出了城,竟是往武揚的方向去了。這“移步”移得稍稍有些遠,讓姜晏然心底直嘀咕——這競陵王是在耍什麼滑頭?
好不容易,才到了城外一處宅院, 馬車停下了。
姜晏然下車步入,便看到這四四方方的庭院裡栽了幾棵梨樹,滿枝都是初綻的雪梨花,白妝素袖、餘香入衣,一地落瓣,便如那未化開的雪似的。暮色漸落,天邊染了一抹沉沉烏金之色,染得那滿枝梨花都塗了層燦燦金紅。
樹下擱了張酸木方桌,玄衣束髮的蕭駿馳挽著袖口,正在撥弄桌旁的小爐。
“太子殿下,坐。”蕭駿馳笑道,“競陵原想著,找片地兒,掃雪烹茶,靜候太子。只是那威寧沒有雪,也沒有楊花、梨花,因而便只能勞駕太子殿下,來這武揚城外了。”
姜晏然一撩衣帶,在他對面坐下,道:“競陵王為了掃雪烹茶以待,倒是費了一番功夫。若非此時是梨花開時,又去哪兒找這滿地雪瓣?”
“便是在地上撒鹽,也要給太子殿下折騰出一片雪來。”蕭駿馳笑了笑,見茶煮好了,便替兩人各自滿上,“競陵助齊國一舉除去衛烈與劉琮,如今,太子殿下可願助我一臂之力?”
姜晏然想到威寧一別時,他胸有成竹,說出“來日定會掃雪烹茶以待”這樣的話,就知蕭駿馳是早有準備而來。
“競陵王敢來見我,定然是已得了我父皇的首肯。”姜晏然不動那茶杯,目光低垂,“說罷,競陵王所求為何事?”
“競陵所求之事,僅有一件,便是除掉那祆教主祭費木呼。”蕭駿馳說。
“競陵王真是說笑了,這祆教與齊少有干係,齊又如何去除掉那主祭?”姜晏然答。
“如何無關?那祆教自被競陵從魏國驅逐後,便極想再復國教尊榮,為一國之君捧作作上賓客。”蕭駿馳吹了下茶煙,聲音散漫,“若太子殿下能假意與祆教修好,將那費木呼引出,此事便大功告成了。”
姜晏然聞言,笑了一聲,道:“競陵王倒是好算計。那費木呼確實有意與齊修好,還膽大包天地向我父皇求娶過宗室女。只是,父皇不大喜歡這些東西,那信都不曾遞到我父皇桌案上,就被我打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