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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聽聞姜晏然的話,蕭駿馳聲音里似有玩味之意,“既如此,不妨假意嫁個宗室女兒給費木呼,讓他乖乖出來迎娶,再由競陵來一網打盡,如何?”
“這……”姜晏然的眸光里有層豫色,“但凡姜氏之女,又有誰願意嫁給那一介糟老頭子?雖是假意降婚,可到底事關名節,誰也丟不起這樁人。若要去民間摘選女子,冠以姜姓,又怕那費木呼不信服……此事怕是不成。”
蕭駿馳不緊不慢,道:“無妨,競陵倒知道一個不錯之選,太子不如聽上一聽。聽聞齊國這衛烈之亂,便是因一位宗室之女而起……”
他餘下的聲音,便極輕了,只得這兩人聽得見。
他說這話時,臉上還掛著淺淡的笑,既無憐憫,也無同情,仿佛只談及一樁微不足道、渺如蜉蝣之小事。然,他簡言單語間,便定下了一位妙齡女子餘生幸哀。
姜晏然聽罷,面露複雜之色。許久後,他道:“此事,還需容我再考量一番。再如何說,她也是我的妹妹。縱有千般罪過,也輪不到我來定奪。”
“那好,太子殿下好好考慮便是。”蕭駿馳笑著,將姜晏然面前的茶杯推得更前,道,“這茶可是極為難得,唇齒留香,餘韻滿口。過了今日,可就喝不到了。”
“茶有什麼意思?”姜晏然哈哈一笑,道,“不若飲酒。”
“那可不成,競陵不飲酒。”說罷,蕭駿馳一扯袖子,露出串佛珠來,“佛門九戒,不得喝酒。要競陵破戒,那是不行的。”
“競陵王破的戒數還不夠多麼?只是飲一杯酒罷了,算不了什麼。”姜晏然不以為意,道,“今日若是競陵王不肯捧場,陪我飲一杯,便是不給我這個面子。那費木呼之事,也請恕我不願出手相助了。”
蕭駿馳聞言,心底有些無奈何——看來這姜晏然是打定主意要與他喝一杯了。無法,他只得叫人拿了酒罈子上來,又說:“說好了,競陵只喝一杯,多的便不再喝了。”
“一杯就一杯。”姜晏然感慨一聲,拍開封泥,道,“我本以為齊魏交好,便能高枕無憂、再無禍患。在那牢里被關了一月有餘,方知天下無美事。這戰事吶,總會來的。”
他替自己斟了酒,一飲而盡,隨即道:“競陵王,請!”
蕭駿馳死死地盯了那酒杯一陣子,面露肅殺冷意。許久後,他終於視死如歸地舉起酒杯來,也一口飲盡。
“慡快!”姜晏然大笑一陣,道,“如此,某便不與競陵王浪費時間了。衛烈餘孽猶存,我這就要去見嘉寧王。聽聞河陽不曾回到競陵,也停留在武揚,競陵王如要去見河陽與逾璋,可要與某順路一道走?”
明明是順路,只要一道入個城門便罷了,可偏偏蕭駿馳不答應。
“不勞煩太子了。”蕭駿馳站起來,笑道,“競陵自己回去便是了。”
***
因蕭駿馳與姜恆一道擊敗了叛軍,以是,姜恆允許蕭駿馳以競陵王之身進入武揚。
換做從前,這是想也不敢想的。
姜恆曾嚷著要蕭駿馳的項上人頭,如今竟讓他的死敵來武揚城中做客,著實是歲月輾轉,人事兩變。
蕭駿馳平定衛烈叛亂,花了一月有餘。細細算來他已經許久未見到姜靈洲了。如今,一旦掃清舊事,有了閒暇,他便對姜靈洲及蕭逾璋思念非常。分別時,她剛剛生產完畢,蕭逾璋還是那小小的一團。
也不知如今那母子倆,變了沒有?
她瘦了些,又或是圓潤了些?
他的兒子如今是愛成天睡大覺,還是也與其他嬰孩一樣,愛呀呀哭鬧了?
早先叫她回競陵去,她也不回去,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莫非是為了蕭逾璋的滿月宴?也不知姜靈洲私底下操辦過滿月沒有?
姜靈洲住的地方,喚作暢閣,是嘉寧王用來招待賓客之所。蕭駿馳於這武揚不熟,東問西問,這才找到了路。他原本想推門而入,可是到了扣門之時,又有些猶豫了。
當初只說“王妃回競陵等我”,便轉身去打仗了。也不知她生氣了沒有?
是不是因為氣著了,才賭氣不肯回競陵去,一定要留在齊國?
他正在思慮間,那門便吱呀一聲開了。開門的婢女嚇了一跳,隨即驚呼道:“王爺?……是王爺來武揚了?!”
婢女既嚷了出來,他也沒法遮遮掩掩的,只得咳了咳,裝作從容鎮定地跨了進去,道:“去與王妃說道一聲,就說是本王打了勝仗回來了。”
“是、是。”婢女面露喜色,極是歡喜。
不一會兒,姜靈洲便帶著蕭逾璋迎了出來。她見了蕭駿馳,第一件事既不是問安,也不是行禮,而是極愧怍地低了頭,語帶歉意,道:“王爺,妾沒聽王爺的話回到競陵去。實在是路上遇著了事,耽擱下了腳程……”
蕭駿馳正醞釀著重逢之喜,看她這幅小心翼翼、偷偷打量自己的模樣,不由笑了起來,道:“王妃為這檔子事道歉做什麼?我還能怪你不成?”
“妾知道王爺向來體貼,只想著護妾身平安。妾身辜負了王爺美意,自然心有愧怍。”姜靈洲將懷中熟睡的蕭逾璋交給奶娘,行了一禮,道,“王爺能平安歸來,妾自是最歡喜不過的。”
“可不是?”蕭駿馳眉眼含笑,仔仔細細地打量著她,“為夫不負王妃所託,沒讓那衛烈和劉琮踐踏王妃故土,也算是解開了王妃心底一樁憂慮。”
兩人相視一笑,眼裡都有一分動容。恍惚間,姜靈洲竟覺得她和面前這男人已在一起過了許多年的日子,所以心底才會這樣安穩。
蕭駿馳雖是去行軍打仗,可歸來時的模樣卻一點兒都沒改。既未瘦,也未憔悴,仍是如從前一般的俊朗齊整、儀表堂堂,仿佛根本沒有去那血與泥里滾了一圈似的。
饒是如此,姜靈洲想到先前那場動亂,便有些後怕。她正想問問蕭駿馳可有受了傷,那劉琮和格胡娜又如何了,蕭駿馳卻不動聲色地扶了一下她的手臂,在她耳畔低聲道:“先回房。”
“做甚麽?”姜靈洲有些疑惑。
蕭駿馳的腳步晃了一下,有點兒不穩,立即靠到了她身上。姜靈洲察覺到了,大驚失色,內心不由驚道:莫非他受了重傷?
“王爺!”她立刻扶住了蕭駿馳,小聲問,“可要請大夫來?”
“不……不用。”蕭駿馳咳了咳,趕緊解釋,“只是先前被你兄長拉著,喝了一杯。”
姜靈洲:……
哦。
就蕭駿馳這碰了半口酒就要暈倒的酒量,還敢和姜晏然喝酒?
她扶著蕭駿馳回了房。
接下來,便等著坐看蕭駿馳發酒瘋就是了。
也不知道他今天是捧著繡鞋狂親不止,還是在地上挪騰摩擦?
叮囑婢女去煮一碗醒酒湯,便回去照顧蕭逾璋了。體貼如姜靈洲,在離開前,還不忘特地在地上排開了三四雙鞋履,有刺並蒂蓮的,有鑲小明珠的,還有繡雙金鳳的,夠蕭駿馳挑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