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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主隔些日子便會知道了”、“以後公主定然會見到的”,便是她倆最常說的答案。

    得不到答案,姜靈洲覺得索然無趣。

    好在,這準備宮室之人倒算是悉心,案格上擺放的書籍無一不是她從前愛看的類型;有史書傳記,亦有風物遊記,拿來打發時間也不錯。若是實在無聊,還能在窗前練會兒字。

    姜靈洲素來有在晨間寫大字的習慣,寫了七八日後,她便見著那一疊宣紙下,壓著一張字,上書兩句詩,寫的是“旭日初落近螭頭,滿階素光映紅衣”。這是兩句未完的殘句,字跡細瘦雋永,如柳枝長舒。

    不知怎的,姜靈洲看到這句詩,心底便隱隱冒出一個人的名字來。這名字令她有些心煩,她竟極是暴殄天物地將這張詩粗暴團了起來,隨手擲出了窗外。

    每夜入夜之後,天色昏沉,魚藻宮外定然有吹竹之聲響起。一曲《紅豆》,反反覆覆,不知吹徹了多少個難眠之夜。

    日子一點一點過去,姜靈洲原本堅定的心底有些動搖了。

    若是此地在魏,那蕭駿馳怕是早就掘地三尺,將宮殿的主人翻了出來;可是這是齊國,縱使蕭駿馳還未被削權,仍是那個權勢滔天的攝政王,也無法將手伸入齊國來。不然,她的父皇與皇兄準會讓蕭駿馳好看。  

    偏偏這宮殿的主人遲遲不露面,叫她也無計可施。

    若是真見到了主人家,興許還能憑著她三寸不爛之舌,說動別人回心轉意。

    眨眼間,日子又嚴寒了一些。這座城飄起了細細小雪,窗外的山林覆上了薄薄霜色,像是盈了一層純白羽毛。她的月份越重了,因此,除了每日吃食之外,魚藻宮裡還會來一位老大夫,替她安胎看脈。

    每日的生活都是重複枯燥的,這多少有些惹人煩。

    終於有一日,這處宮闕里有了哪裡不同——

    姜靈洲正站在窗前,望著山下湖水之時,忽聽覺禮樂之聲。那禮樂之聲莊重而盛大,驅散了冬日的嚴寒之意。板弦聲里,混著禮官奏時之聲,顯然,這是一場婚典。

    魚藻宮裡,雖能聽見那遙遙往來的熱鬧之聲,可宮殿裡卻是極清冷的。就算推開了窗戶,也只能看到滿山飛雪罷了,見不到一絲一毫喜慶的紅色。

    姜靈洲問染紫:“這是魚藻宮的主人娶妻了?”

    染紫答道:“公主以後就知道了。”

    姜靈洲微蹙眉,道,“這主人家真是好生無禮,把我擄來,自個兒不露面,卻痛痛快快地娶妻去了。真不知道娶的又是哪個倒霉姑娘?”  

    染紫又答:“公主以後就知道了。”

    這染紫像是個泥巴人偶似的,來來去去只會說這句話。蕭武川養的那隻鸚鵡還會變著法子說句“傾國傾城”呢。只可惜,她卻不能開了宮門,把這個染紫也放出去。

    入了夜,那絲竹喧囂之聲終於淡了下去,宮闕復歸了寧靜。她推開窗,便看到湖面上依舊一片細雪亂舞,滿山都是皚皚皎白之色。一輪如盆滿月高懸在天戶之中,散發著柔和光輝。

    她撫了下腹部,喃喃自語道:“春兒啊春兒,若是不巧,你在此地出生,也不知道該算你是魏人,還是齊人?”

    轉念一想,這孩子既有蕭家血脈,又有姜家血脈,真可謂是天生貴胄了。到時候,也不知該繼承父王的封地,還是母妃的封地?

    論大小,當然是競陵郡更大些的;但她的河陽邑卻勝在良田豐饒、土地肥沃,乃是一塊天府之地。若是坐擁此邑,以後自然是吃穿不愁的。

    春兒如是個女孩,以後封個“河陽郡主”之名,倒也是不錯。然後,她便可教她讀書習字,跳舞弄箏。

    也不知會生得像她,還是像蕭駿馳?  

    蕭駿馳身上可是留著糙原羌部血脈,若是孩子長得像蕭駿馳,豈不是也會如格胡娜那樣五官深邃、明艷動人?

    若是如此,那也不錯,可令蕭駿馳教她騎馬射箭,做個武功太延第一的貴女。只是,性格可千千萬萬不能變成格胡娜那樣,成日裡打扮成個假小子模樣,四處對著漂亮姑娘笑,那她會瘋的。

    就在此時,姜靈洲聽見宮門開啟時的沉悶響聲。

    她不回頭,依舊望著窗外的飛雪,道:“是趙大夫來了麼?我今日沒什麼不同的,開了藥便回去吧,我叫染紫去煮了。”

    然而,背後卻並無人回答。

    姜靈洲像是察覺到了什麼,慢慢側過頭去。終於,她見到了自己身後的場景——

    宮門大開,門外是白玉長階鋪著落雪與月華。夜色如溶,滿月溢輝。一名男子立在洞開門前,著一襲大紅禮衫。那紅似焰色,又如畫上丹朱,刺目得很。他的肩上落了雪,化開的水濡深了大喜的禮服。

    姜靈洲的目光,自那男子的寬袖處向上掠去,終於看到他略顯蒼白文秀的清俊面容,還有束以玉簪的烏黑長髮。

    姜靈洲的口微微一張,又合上了。  

    ——果然,他還是如她印象中一般,似皎潔月輝,又如風中蕭竹,透出一身雋雅清貴來。

    她勉強露出個浮在表面的笑,聲音澀澀的:“安慶王,今日是你大喜之日?那還真是恭喜了。”

    她從未想過,會以這樣的方式與劉琮重逢。

    劉琮向前踏了一步,姜靈洲便向後退了一步。於是,劉琮便站定了,再不向前。他撣了撣衣上落雪,聲音平和,宛如無瀾靜池:“河陽,我只是來與你說幾句話罷了,不用如此忌憚。”

    “想說什麼?”姜靈洲問,“大喜之日,你不在洞房裡陪著新娘子,卻跑到我這個婦人處,叫人看了難免笑話。”

    “我……”劉琮慢慢低了頭,從袖裡掏出了什麼,原來是個被揉皺的紙團。他將那紙團慢慢展開,露出不成痕跡的兩句字來,聲音清淺,“我只是來與你說,這兩句詩還未作完,你便急著扔了。應當還有兩句的,是你在華亭出嫁之日,我推敲作出——‘水精玉蟬撥弦手,嫁與瀚海勸狄酒’。”  

    姜靈洲見他果真沒有再向前踏一步,絕不逾越雷池,這才微微向前,道:“安慶王文采果然不輸當年。……快些回去陪著新娘子吧。”

    劉琮扯了扯嘴角,俊雅的面龐浮出一層苦澀來:“她怕是不大想見到我的,聽聞嫁來召城前,她曾兩度逃跑,最後還是被她兄長捆上了花轎。”

    他這說法,讓姜靈洲微微愕然。

    現在劉琮身份不比當年,將自己姊妹嫁給他的人,必然是抱著要在劉琮身上賭一把的念頭。如此一來,那嫁給劉琮的女子也確實毫無幸福可言。

    “所以我想,與其令她看我生厭,倒不如來河陽這裡坐一坐,也好過她在枕旁放一把小金刀。興許雪停了,我就回去了。”劉琮說。

    “你娶的人是誰?”姜靈洲問。

    “是河陽的熟人,”他答,“大魏貴女格胡娜。”

    作者有話要說:8虐男女主8虐男女主,堅持給他們開金手指化險為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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