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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御女到了陸皇后跟前,聽著陸皇后提點了兩句,這便撩起袖子,興沖沖地朝著臨華宮去了。
方到臨華宮門口,便看見數個手持長矛的侍衛站在宮門口,模樣好不威嚴。一見季御女近前,那侍衛便將長矛一叉,嚴聲道:“還不速速退去!”
季御女被嚇了一跳,心裡打起了退堂鼓。可她從來膽子大,也是學過騎射功夫的,此刻便撩著袖管兒抵了上去,喝道:“我乃陛下後庭妃嬪,亦是你們的主子。傷了我,可是罪該萬死!”
聽到她如此嚷著,那幾個侍衛面面相覷一陣,不敢貿然動手,卻還是將武器橫著。
季御女見無人理會她,便扯著嗓子在殿外嚷叫起來,什麼“媚惑陛下、禍亂六宮”,什麼“別以為有些寵愛便能蓋過這諸位姐姐”、“遲早有一天落得個梁妃下場”,一聲接一聲,越來越高亢,連侍衛們都有些瞧不下去了。
——雖大魏女子多的是這樣活潑熱辣的性子,還有那部族女子也有更豪放的,可這季御女既然入了宮,便該有些宮妃的樣子。可她卻還是這麼不知禮數,難怪一直都不得寵。
隔著一扇門,姜靈洲恰在午睡。她倒是聽見了季御女的大喊大叫,卻只是裹了薄毯子,翻個身繼續睡了。她要睡覺的時候,便是蕭駿馳親自在門口大喊“奴家有了”,也是沒用的。
尤是,近來天氣漸熱,她便格外嗜睡了。
那季御女喊破了嗓子,也不見有人理她,不禁覺得好生無趣。可想到了陸皇后的交代,她也只得忍著怒意,又尖銳地喊了一嗓子。
“你若是有本事,便出來讓我閉嘴!”
這一回,門倒是吱呀一聲開了。一個冷麵姑姑提了木桶走出來,揚起木桶,嘩得一聲,就將一整盆冷水潑到了季御女臉面上,將她從頭到尾澆了個透。
“聒噪!快些閉嘴!”那姑姑拎著木桶,又將門扇合上了。
季御女渾身濕淋淋,鬢髮歪斜散亂,面上妝容濕漉,一副極是狼狽的模樣。因是初夏,她穿的衣服也單薄貼身,被水一澆,便勾勒出隱隱約約的身體曲線來。眼見著那幾個侍衛的眼神賊溜溜地往自己身上落,季御女又驚又怒,低呼一聲,便掩著胸口灰溜溜地走了。
她勉強擦了擦面上水珠子,便想往自己宮室溜。可天公不作美,這幅模樣的她卻在路上迎面撞見了剛打算回含章殿的蕭武川。
季御女無法,只得用這幅妝容凌亂、鬢髮歪斜的模樣拜見聖上。
“妾身見過陛下……”
“怎麼儀容如此髒亂?!”
不等季御女掐著嬌滴滴的嗓子說完話,蕭武川便嫌惡地揮了揮手,逕自走了。
季御女心裡好不晦暗。
她想到剛才那出來潑她一身水的姑姑,總覺得有些面熟。仔細一想,陡然一驚——若她沒記錯,那姑姑便是時常跟在競陵王妃身旁的蘭錦。
也就是說,那華亭宮中所住之人,與競陵王妃有關!
季御女不敢懈怠,回宮匆匆打理了衣鬢,便回去稟報陸皇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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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靈洲在榻上翻了個身,懶洋洋睜開一隻眼,問:“消停了?”
“回王妃娘娘,消停了。”白露笑著說,“奴婢出的這個主意可好?蘭姑姑潑了她一盆水,人立馬就閉嘴了,走的可快了呢。”
“消停就好。”姜靈洲用手梳了一下散亂的長髮,又靠回了玉枕上,口中喃喃道,“罵我兩句,我倒是不在意,也不會缺斤少兩。擾人清夢,那就罪該萬死了。”
說罷,她扯了一下薄毯,又在那真珠簾後沉沉睡去了。
蘭姑姑在簾後探頭張望一陣,低聲問蒹葭:“王妃娘娘在華亭時,也一貫如此嗜睡嗎?”
“正是。”蒹葭點頭,“王妃的身子就是如此,易睏乏,一睡著,便是天打雷劈也不願醒的。入了夏尤是如此,每日都要小睡上許久。”
“原來如此。”蘭姑姑點了頭,不知為何,心下有點空落。
到了夜裡,蕭武川本想再去姜靈洲處坐一坐,可想到她那油鹽不進的性子,又覺得自己熱手捂著冷石頭,怪難受的;且那魚符久久難得,心頭煩悶的很,便改為在含章殿休息,又召來了謝美人作伴。
謝美人抱著琵琶,在榻便慢悠悠撥了一曲,又服侍著蕭武川喝了藥,這才輕聲地開了口:“陛下,妾身有一事相求。”
蕭武川喝完了藥,正覺得口中苦澀得很,便剝了一顆糖含在唇間。他托著面頰,含糊道:“何事?如鶯的事兒,朕還有不答應的時候?……這糖味兒可真郁,像父皇小時候弄來的那種。”
“妾身想去那臨華宮……探望一下競陵王妃。”
此言一出,蕭武川的面色便陡然冷了下來。
“誰告訴你,臨華宮住的是競陵王妃?”他的目光銳利如鷹,緊緊地盯著謝如鶯。
謝如鶯有些慌亂,卻仍是直著眼神望著他,聲音打著顫兒:“換做別人,或許就被陛下蒙過去了。可妾身與陛下日日作伴,陛下對那河陽公主的思戀之情,臣妾又怎會不知?”
不知多少次,陛下喝醉了酒,每每臨幸她時,撫著她的雙眼,喊的卻是競陵王妃的名字。如此,她又怎能不知道蕭武川心底的思戀?只是假作什麼都不知,悶口不言罷了。
聽聞臨華宮裡住進了人,謝如鶯便猜到那人是競陵王妃,立時便打點了兩個丫鬟,前往蕭武川面前自請去臨華宮服侍。借翠翹、寶釧一窺之下,果然,那人便是姜靈洲。
面前美人綠鬢春煙、雙眸似水,極是惹人憐愛。蕭武川看著她那雙眼,心底便不由軟了下來。他又盯了她一會兒,靠回了軟墊上,道:“你去看她做甚?”
謝如鶯露出個淒涼的笑來,道:“陛下之所以召我出冷宮,只是因著如鶯這雙眼有幾分那人的影子。若非是她,如鶯怕是這輩子都只能終老冷宮。……待他日,那人寵冠六宮,陛下必然會忘了如鶯。在那之前,如鶯想知曉她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兒。也好……不必抱憾。”
一番話說的決絕又悽愴,讓蕭武川心底有些不自在。
他也知道謝如鶯說的便是事實——若是手上有了正牌貨,又何必要那贗品?
這謝如鶯到底是他寵愛過一陣的美人,心底也有些憐惜之情。他料想兩個女子也做不出什麼來,便鬆口答應了:“去吧,朕寫份手諭給你,守著臨華宮的人見了,便會放你進去。”
謝如鶯哽咽著謝過皇恩,面上淌下了眼淚。
當夜,謝如鶯便裹了披風,帶了手諭,攜著jú容、桃姿兩個丫鬟並一個姑姑,去了臨華宮。那守衛一見陛下手諭,便讓開了道,讓謝如鶯進去了。臨入宮前,他們見那謝美人以帕掩面,不由多問了一句:“娘娘為何遮著那手帕?”
謝美人咳了兩聲,道:“偶感風寒,怕這臨華宮裡的貴人也染上,是故以帕遮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