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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誰知,說完這句話,漂亮的公主便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女孩子的眼淚來的無根無據,也無理無由,說哭就哭,像是六月的天,讓劉琮好一陣不知所措、手忙腳亂。最後,還是姜晏然來哄了姜靈洲,親自把她背回了宮裡。

    姜晏然背著她的時候,口中還念念有詞:“噯,等靈洲妹妹以後出嫁了,哥哥我也這樣背著你,坐到那花轎裡頭……你要挑個世間頂頂好的夫婿,然後,就讓姜清渠那樣的臭丫頭在一旁眼巴巴地看著,哈哈!”

    為了賠禮,也為了姜靈洲的生辰,劉琮才費盡心思弄來了一道少見的雙陽極連環,指望著她好饒恕他的無禮之言。

    那幾年,是劉琮在這偌大宮闈中最快樂的幾年。

    偶有閒暇,他也曾幻想過哪一日娶一個如她這般的妻子。他是不敢奢望娶姜靈洲為妻的,但最好是個擅詩文、懂箏舞的平常女子,不需如她一般驚艷人世,卻也要才情內斂、蕙質蘭心才好。他不要權勢,不要帝王之位,只想埋首書里風花、畫中雪月,與心愛之人相濡以沫,共度此生。

    後來姜靈洲年歲漸長,懂得男女之別,便如劉琮與姜晏然所願,愈發嫻靜典雅,幾乎不會再展露出那調皮的一面了。區區豆蔻之年,她便已出落得亭亭玉立、儀態溫雅,美名驚動了齊國上下。  

    與此同時,她與劉琮也未再私下二人相處過。偶有言語,也只不過是在有人看著的場合,點點頭、說說話,如同從未熟識過,只是萍水相逢的人生過客罷了。

    劉琮心下明白,這已是最好的結局了。

    不曾深交,便已擦肩。漸行漸遠,猶若未識。

    召城的雪愈發大了,風吹著雪點漫天亂舞。忽而一道狂風起,將船頭擱著的紅傘吹了起來,飄飄揚揚落至遠處。沒了紅傘的遮蓋,雪點子便落到了劉琮的眼睫和嘴唇上。

    雪是涼的,也是淡而無味的。

    湖岸邊忽然熱鬧了起來,是一串宮婢在焦急地嚷著“陛下”。劉琮支起身來,仔細一看,不由失笑。原來是那群宮女、太監以為他想不開了,此刻正急哄哄地抬船來追他呢。

    忽而間,在一眾宮女見,劉琮看到個高挑的紅影。

    她穿著一襲大紅嫁衣,鳳髻上簪著明晃晃的寶飾,一襲累贅反覆的衣物恍如火燒。這身嫁衣本該襯著一個端方得體、母儀天下之人,可此時此刻它的主人卻簡單地撩起了袖口,又扯開了裙擺,大步走到船上,道:“讓我來!”

    格胡娜頂著漫天大雪,一腳踩在船頭。她嘴裡叼著發繩,幾下就拆了複雜髮髻,給梳成了一個高高的馬尾兒。接著,她便掄起一串粗麻繩來。掄了三圈後,那麻繩便被拋出,勾住了劉琮坐著的小舟。  

    見劉琮的小舟被拖了過來,格胡娜哈哈大笑起來:“有什麼事兒是難得倒我娜塔熱琴的?”

    她笑的開心,岸邊的婢女們早就驚得變了顏色,大聲嚷道:“皇后娘娘恕罪、皇后娘娘恕罪,竟讓皇后千金之軀來做這等事……”

    劉琮的小舟被拉近了格胡娜的船,她一腳踏入劉琮船里,用足尖把他的船勾了過來,嘴裡嚷嚷道:“大晚上的,不睡覺,跑到這湖裡來幹什麼?要死也死得遠一些兒。”

    這些話說的可真是痛快淋漓,卻讓宮女太監們瑟瑟發抖。

    劉琮抖了抖袖上的雪,淡淡道:“只是看這夜色好,便來瞧一瞧。不是有詩云,千山暮雪,隻影向……”

    “什麼山不山雪不雪的?我給你頭頂撒把鹽巴成不成吶!”格胡娜嘖了一聲,明艷的臉上露出一層嫌棄之色來,“你們齊國男人就是文縐縐的,雞毛蒜皮點事兒都要吟詩作賦,忑煩人了!”

    劉琮站在船里,竟然忍不住笑出聲了。  

    ……啊,曾想過娶個知書達理、蕙質蘭心的溫婉女子。如今,卻娶了個恰恰相反的女人吶。

    作者有話要說:【1】明明如月……,《短歌行》,曹操

    【2】千山暮雪……,《摸魚兒》,元好問

    第66章 射鶴女

    格胡娜和劉琮一同上了岸, 宮婢上前打傘,替兩人遮雪。不過,這撐傘的行為沒什麼意義,因為劉琮的肩上早就落滿了雪花。

    “陛下,可要請大夫來?”侍從焦急地追在劉琮的身後問, “怕是會著了涼……”

    “我看不用了罷!”格胡娜提著裙擺, 步子走的大馬金刀,口中耿直道, “他這不是渾身上下都好好的麼?何必勞煩人家老大夫再跑一趟。”

    “皇后娘娘慎言吶!”內侍掐尖了嗓子, 提醒道, “教養姑姑都說了您多少次了, 在外萬萬要注意儀態,不可提裙而行, 不可讓下人見了您的腳, 不可以‘我’自稱, 不可面見外男, 也不可與陛下直言……”  

    一連串的“不可”,說的格胡娜橫眉豎目。

    “哪兒來的那麼多規矩?”格胡娜瞪一眼內侍,眼神有些兇巴巴的,“你能耐我何?我幫你們把劉琮找回來,你們倒沒感謝我呢!真是不懂禮數。”

    她這話一出,內侍與奴婢們又齊齊倒吸一口冷氣,苦著臉道:“皇后娘娘,您怎可直呼陛下名諱?這可是萬萬使不得的呀!使不得!”

    格胡娜的面色上掛滿了不耐煩。

    她在前走的虎虎生風, 劉琮便跟在她身後。他望著那女子利落颯慡的背影,心裡也漸漸起了一層疑惑的波瀾——他又是為何娶了這樣一個全然不相識、全然不喜愛的女子呢?

    他要復國,便需藉助魏國之力。那魏國的毫州王與糙原祆教來往甚久,彼此之間盤根錯節、密不可分。為結同盟,那毫州王便將祆教女使嫁了過來,以證兩方修好。

    可他又何嘗願意娶妻呢?

    不過是避無可避,不得已而為之罷了。

    至於那格胡娜,好像也是不願意嫁給他的。聽說她來召城之前,曾試圖逃跑了好幾次,最後被親兄長捆上了馬車,一路找人看著,這才嫁來了召城,做了他的妻。  

    可拜過堂後,她在洞房裡、枕頭邊,就擱了一把小金刀,痛快直言,說什麼“你若敢上床,就閹了你”,令劉琮大為驚愕——他生長於齊,還從未見過如此不明禮數、快意直言,猶如男子一般的女子。

    夜已經深了,今夜大婚的格胡娜與劉琮卻仍未同枕而眠。格胡娜走到宮殿門口,便拍了拍門扇,道:“醜話放在前頭,劉琮,你要是上了床,我可是真會動刀子的。橫豎我也回不去穆爾沁糙原了,我倒也不在乎在這兒過的怎樣。你要休我、打我入冷宮,都成。”

    “皇后,你我二人是夫妻。”劉琮蹙眉道,“怎可如此生分?”

    “什麼夫妻?劉琮,你為什麼娶了我,自己心裡難道不明白嗎?”格胡娜答。

    劉琮安靜了一會兒,望向殿外風雪,答道:“皇后,我也是……不得已為之。我乃劉氏後人,被人推向此位,不得不為罷了。……是,不得不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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