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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露捧著銀子回去了,卻在門前被宋枕霞攔住了。宋枕霞瞟了瞟她懷裡的碎銀荷包,低聲問道:“老爺差我出來問問,各自賣了多少錢?”
白露右手攥了個數,道:“老爺的賣了七兩;”又在左手攥了個數,“太太是五兩。”
宋枕霞笑了一聲,學著她的模樣攥著手指,道:“錯了錯了,太太是七兩,老爺是五兩,明白了麼?老爺有吩咐下來,你就只管這樣回去稟報太太。太太七兩,老爺五兩,記好了。”
白露也知道,這是蕭駿馳哄著老婆玩呢,於是便依言回去稟告了姜靈洲。姜靈洲一聽,果然高興得很,將賣字的錢拿來打賞了下人,直呼“解氣”。
如此,在青山鎮停留了數日,一行人才重又返回競陵去。這處小院還留著,雇了個婦人灑掃照看,留待日後姜靈洲有興致了,便回來小住一段時日。
一別半年,競陵郡城廓如昔。
姜靈洲見了這競陵郡府,竟然有了幾分親近之心。誠然,比之滿城權貴、步步驚心的太延,這競陵郡於她而言,要好的多。
馬車駛過街道,在競陵王府前停下。車輪未穩,便聽得一陣銀鈴脆響,原來是阿茹沖了出來,口裡嚷道:“是王爺和王妃回來了麼?!”
蘭姑姑雖旅途勞頓,卻還是率先下了車,黑著臉教訓道:“不得無禮!”
王府門口,藏著一道明紅的影子,正是許久未見的宋採薇。她清麗的面龐上掛著笑意,半垂著頭,似是在辨識著腳步之聲。
“……王爺,王妃,蘭姑姑,……哥哥也回來了。還有……傅大哥。”
說到最後一個名字,她的面上已染上了幾分羞赧之色。
蕭駿馳剛下了馬,見此情狀,哪有不明白的?便對傅徽和宋枕霞說:“你們各自回去休息下。枕霞與自家妹子也許久未見了,不如好好聚一聚。”
傅徽牽了馬,別開了頭,低低地應了:“謝王爺體恤。”
他與宋採薇確實許久未見了。這離分半年,一直以書信往來;他記掛著宋採薇雙目失明,書信須由他人讀給她聽,傅徽也不敢在信中寫出露骨之辭;以友待之,止乎禮節,分外拘謹慎微。如今見了這一身久別紅衣,方知何為“一日不見似隔三秋,況乎已過半載”。
他回去拾掇了下行李,不顧滿身疲憊,當夜就去見了宋採薇。
落入院中,傅徽左右看了一眼,尋見一棵郁蔥樹木,便伸手摘下一瓣葉來,含在唇間。夜色渺渺,他倚在枝幹上,悠然吹奏起那一曲《紅豆》。
未及時,不遠處的窗扇便被推開了。
宋採薇將手支在窗上,笑道:“傅大哥,你有心事。”
她還戴著那枚舊髮簪,鬢髮松松。傅徽見了,鬆開手中葉片,道:“我是有心事。我送你的髮簪,你不曾戴過麼?”
聽見他清朗聲音,宋採薇露出赧然之色:“傅大哥親手所刻,採薇怕哪日摔著碰著了……便藏在妝奩盒裡,好好藏了起來。”說著,她微睜雙眸,瞽目之中,竟奇異地有了一絲光彩,“傅大哥生氣了麼?”
“我怎麼會生氣?”傅徽是個好脾氣的人,聞言便笑了下,“我知道你頭上那簪子是你娘留給你的,你寶貝的很,從不離身。”
“那採薇贈給傅大哥的香囊……”宋採薇微紅了面頰,聲音有幾分囁嚅,接下來的話,礙著羞澀,卻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了,“傅大哥可有……可有……”
“我一直帶著。”傅徽失笑,走到了她面前,“先前我在信中和你說,王妃已有了身孕。再過不了多久,這競陵王府就會熱鬧一些了。”
宋採薇聽了,微微一笑,露出一點兒白如皎貝的牙來,“王妃娘娘果然是好福氣的人。不知道採薇什麼時候,也能如王妃一般……”說到此處,她“呀”了一聲,趕緊將自己心底的話藏了下去。
然而,傅徽聽了這話,卻愧然一嘆。
“我雖在京中,卻也不能做些什麼。雖毫州王近在眼前,卻無法正姚家之名。”他垂下了頭,將寬大手掌覆上了宋採薇手背,“你可願再等我些時日?待一切塵埃落定,我必會……娶你為妻。”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卻足叫那無法視物的女子露出笑來。她鼓起了勇氣,小聲道:“便是毫州王不得惡報,我也願嫁給傅大哥為妻。”
月華漫階,流水淙淙。一雙人隔窗淺擁,照影生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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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靈洲回到這競陵王府,先是好好地休息了五六日。接著,便到了蕭駿馳的生辰。
往年他過生辰時皆在太延,這競陵的權貴們便是想要送禮道賀,也尋不著機會。這次蕭駿馳恰在競陵,便有人尋思著趕緊抓住門路,上來套套近乎。
蕭駿馳就算不攝政,他也是堂堂正正的競陵王,又豈有不討好之理?
又有人聽說競陵王妃在太延待得悶壞了,這次回競陵來散心,還恰在此時有了身孕,也順帶給姜靈洲也備下了厚禮。一時間,競陵王府門口車馬往來不絕,熱鬧非凡。
既是要過生辰,王妃又有孕在身,諸多事務都落到了蘭姑姑身上。待這一個生辰過去了,蘭姑姑扶著老腰說:“王爺還是儉節些好。要是再這麼來幾次,老身怕是直接會折了這腰。”
蕭駿馳笑說好。
鬧騰了一日,他也有些累了,便回去歇息。姜靈洲住在楝花院,因怕驚擾了她,自回競陵後,蕭駿馳便與她分房而睡。此時,蕭駿馳回了房,便孤零零地靠坐在枕席邊。
燈光昏寐,催人昏昏欲睡。他本想小憩一會兒,一不留神,便陷入了淺眠之中。雖房裡燈燭猶在,他的神思卻已到了夢中。
恍惚間,他似乎聽見了一個聲音。
“古言朵占出了金位為勝,今日若不去,怕是再難攻下那河關要地。三弟,時不我待,鑄大業者,當記一個‘以速決勝’,此為行軍上策。”
身披重鎧、手持長|槍的男人,勒著韁繩,策馬立於山巔處。極目遠望,是萬里山河綿延如畫,谷間驚濤巨瀾蜿蜒如蛇。滿山蕭瑟秋意,金紅漸染,宛如被西沉斜陽披上一層燒灼之色,又似星火漫溢而開,荼蘼千里。
“大哥,只憑女使一言,便貿然前往……”
蕭駿馳聽見了自己年少時的聲音。
男人轉過身來,剛毅面龐如蒙紗霧,叫人看不分明。可那雙炯炯有神、宛如金玉般熠然的眸子,卻清晰得緊。
“祆教在,則魏在;祆教亡,則魏亡。”男人低聲說著,身上玄色盔甲發出摩擦之聲,鏘鏘肅然,“古言朵必不會騙朕。”
一陣風吹過這極高處,捲來一陣蒼脆落葉。
蕭駿馳忽聽得那男人一陣哈哈大笑,笑聲磊落慡朗,如落山谷,盪起一陣回聲:“更何況,朕還有姚用與玄甲軍在。得將如此,同生共死,豈不快哉?他日你得了這玄甲軍,也必要結識幾個生死兄弟,方不算白走了這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