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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府上,蕭駿馳攜姜靈洲落了座。
這鐘家不愧為門閥巨室,屋宇極是富麗,廳室內羅列著珍奇珠寶,璀璨瑰奇。紫檀木的八珍柜上,還陳著一株楊妃色的珊瑚樹,晶瑩瑰麗,猶如龍宮之寶。
蕭駿馳掃了一眼那株珊瑚樹,贊道:“好一株龍宮寶。”
鍾賢不以為意,絲毫不覺得在蕭駿馳面前露富有何不妥,還洋洋得意道:“王爺謬讚了。想王爺坐擁天下珍寶,四海來臣,鍾某人這小小一棵珊瑚樹,實在是獻醜。”
蕭駿馳淡笑了一聲,並不言語。
他坐首座,姜靈洲便坐於他的身側。
姜靈洲仔細看了一陣鍾家人,便低下頭去,專心致志研究小案上的吃食去了。
蕭駿馳看她第一眼,她在研究紅棗銀絲卷。
蕭駿馳看她第二眼,她在研究鴛鴦花開蘇。
蕭駿馳看她第三眼,她在研究胭脂芸豆糕。
姜靈洲眼裡只有食物,沒有王爺。
姜靈洲平日裡矜持端方,公主威儀絕不減損,私底下卻有些小逆骨。從前,她便不太聽父兄的話,也常常做出些違背周禮之事來;譬如幼時與劉琮一同玩耍,又譬如在崇政殿外偷聽父皇主政。
她之所以敢這樣做,是仗著父兄極寵愛她。而如今,她在蕭駿馳面前,不知怎的,也起了這樣玩鬧叛逆的心思來。明明蕭駿馳並非她的摯親,她在蕭駿馳面前,本無放肆的本錢。
蕭駿馳屢屢看向王妃,鍾賢自然是看到了。他拍了拍手,令僕婢端上一張小花桌來。那桌上放著紙墨筆硯等物,顯然是準備在賞雪宴上用的。
“既是邀王爺來賞雪,便少不得請諸位就這雪景作詩。”鍾賢一撫長須,笑呵呵道:“請恕臣冒犯直言。不知微臣,今日可有幸一觀王爺墨寶?”
蕭駿馳正瞅著姜靈洲面前的小點心,聽聞這話,便抬起頭來,隨口道:“你們玩便是了。本王一向不擅這些東西,連王妃面前的卻扇詩都只得拿佛經充數,算了罷。”
鍾賢應了是。
這邊姜靈洲卻微微一笑,道:“既王爺不願作詩,那妾身便替您作吧。”
蕭駿馳點頭:“也好。王妃比我聰明得多。”
鍾賢聽了蕭駿馳的話,麵皮輕輕一抽,神色複雜。
沒想到攝政王與這河陽公主,看起來倒是感情極好。
好在他本就醉翁之意不在酒,作詩也只不過是為鍾小燕鋪個襯托罷了。更何況齊國向來說“女子無才便是德”,齊國女人多數大字不識得兩三個,這河陽公主又能作出怎樣的詩來?怕是徒然貽笑大方吧。
“鍾家子弟與王妃各作一首詩,由王爺來裁決,如何?”鍾賢提議道。
“好。”蕭駿馳說:“得頭籌者,則由本王來賞賜。”
一炷香始,鍾家的兒郎們便相繼到桌案前去,撩起袖口,提筆而書。輪到鍾小燕時,她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蕭駿馳,遲遲不下筆。好一會兒後,鍾小燕才作完了一首詩。
如是七八人輪過,到了姜靈洲。
她是競陵王妃,自不用屈尊下席,婢女會替她端來筆墨紙硯。
姜靈洲略一思量,提筆作了一首詩。剛完筆,又覺得紙上這幾行不得心意,於是便廢了第一首,另啟一頁,重作了一首,這才笑吟吟地將第二首詩遞了過去。
婢女們將疊好的詩稿遞予蕭駿馳手中,他便一頁、一頁地翻看起來。
“本王一介粗人,著實品不出好壞來。”他揶揄地說道:“只覺得篇篇都妙,分不出高低上下。硬要說,則是這句‘天上飛瓊搖萬花,人間情薄終寂寥’,寫得不錯。”
鍾小燕微揚起下巴,道:“謝王爺誇獎。”
“噢?這首詩是鍾小姐所作?”蕭駿馳眸中略有玩味之色:“鍾小姐倒是別具才氣。”
鍾賢極是滿意,笑呵呵道:“如此,小女便要厚顏向王爺索一份禮了。”
“鍾小姐想要何物?”蕭駿馳問。
“……小燕……”鍾小燕低垂了眼眸,口中吞吐不定。
依照鍾夫人想的教誨,她本當自請嫁予蕭駿馳為側妃。可當她看到河陽公主絕倫容色,忽而又不想自請為妾了。
天下之大,嫁給怎樣的男兒不好,偏要予人做妾?
正當鍾小燕猶豫之時,鍾夫人已是笑容滿面地張口接話了:“我們燕兒,自幼便極仰慕一名男子。此生所願,也只是嫁給那男人罷了。不知王爺可否……”
鍾夫人話音未盡,蕭駿馳已淡淡答:“不可。”
鍾夫人的眼一下瞪得圓溜溜的。
“王爺此話何意?”鍾賢問。
“噢,本王覺得,此處還有更妙的詩。”蕭駿馳答。
“何……何句?”鍾賢有些心虛了。
鍾賢定神,想:若是家族裡的其他兒郎撥得頭籌,那便讓他們為鍾小燕求一個側妃之位。
“這句。”蕭駿馳悠閒地摘出了一頁,慢慢念道:“心無掛礙,無掛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槃。……妙極,妙極。”
鍾家集體默。
……《般若心經》??
這是哪門子的賞雪詩?誰,誰作的?
那邊蕭駿馳一錘定音,道:“就這首了。心若無象,見五色五欲,卻心無掛礙,此乃超脫輪迴之界也,足令本王心服。”
“可是,王爺,”鍾賢垂死掙扎:“此詩並非詠雪……”
“本王說是頭籌,便是頭籌。”蕭駿馳說:“鍾大人有何高見?”
……誰敢在競陵王面前,自表高見?
作者有話要說:
姜靈洲&蕭駿馳:給我們夫妻倆一個話筒,我們能靠一節般若心經打遍天下。
Ps:鍾小燕所作詩化用自《和范先之雪》。
第23章 自請願
那張書稿的主人是姜靈洲。
頭籌便這樣落到姜靈洲頭上。
鍾家人俱是流露出古怪之色,不知該作何言語。
——拿佛經搪塞敷衍,竟也可奪得第一,實在是莫名其妙、前所未見。從前他們可不知道,競陵王是如此胡攪蠻纏之人。
坐在一旁的姜靈洲看到鍾家人古怪表情,笑吟吟說:“王爺,還是算了吧。我原想,妾既是代王爺作詩,那便用王爺最拿手的東西來與他人一較高下。未料到王爺如此愛開玩笑,竟真覺得這佛語足得第一。”
她心底覺得甚是好笑。
蕭駿馳這傢伙,就連洞房之夜,卻扇之時,都要拿出佛經充數。如今雪中作詩,她也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讓蕭駿馳丟一丟臉面。
但她沒料到,蕭駿馳竟厚顏無恥至此,真的說這佛語是天下第一妙詩。
蕭駿馳瞥她一眼,問:“王妃當真不要這第一?”
姜靈洲答:“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