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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武川字字句句,甚是誅心。蕭駿馳面色越來越沉,手上青筋臌脹,幾能聽見骨骼作響之聲。沒那佛珠幫他靜心,現下他已到了瀕越雷池之時,滿身孤戾之氣,令人心驚。
姜靈洲心驚膽顫地注視著這一幕,忍不住牽了蕭駿馳的手,小聲道:“王爺!王爺!切莫做出傻事來!”
只是那競陵王卻將手從她的掌心裡抽了出來。
“三叔,為何不說話?”蕭武川揚眉,挑釁道,“你謀害父皇、害他慘死馬蹄之下的氣魄,又去了何處?”
姜靈洲已看出來了,蕭武川這是在故意激怒蕭駿馳。
只可惜,無論她怎麼焦急勸說,蕭駿馳都沉著臉不發一言。
“三叔,你拿走了朕那麼多東西,父皇、兒伴、河陽、月溪、孩子,”蕭武川忽而收斂起那滿身的輕浮來,言語之間,鋒芒盡顯,眸中銳意讓人只覺得不曾認識過他,“朕只是取走一件本當是屬於朕的東西,三叔便受不了了?!”
弦繃至極限,倏然斷裂。
蕭駿馳攥起他衣領,將蕭武川陡然提離地面。
“本王從未謀害過大哥。”蕭駿馳一字一句地說著,那字句似乎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
待他說完這句話,一雙手便忍不住想要朝這少年的頸上移。但他終究記得此人乃是大魏天子,兄長的唯一後嗣,只能堪堪壓下了滿心殺意,忍住顫抖不停、五指繃張的手,改為將蕭武川狠狠朝前擲去。
轟然一聲鈍響,蕭武川的身軀砸裂用於隔開正殿與偏殿的門板。帶著簌簌塵煙,蕭武川滾落在地上,周圍便是替房太后守靈的朝臣命婦。
原本正在哭喪的命婦、女眷,陡然見到陛下摔落在地,而對面則是滿身殺意的攝政王,頓時尖叫起來。
蕭武川咳著血,勉強支起身來,指著蕭駿馳的身影,強撐著力氣,道:“攝、攝政王意圖弒君……此乃謀逆之大罪也……”
陸皇后忙過來攙扶起了蕭武川,口中焦急呼道:“陛下!陛下傷得可重?”
雖聲音焦急,可她的面頰上卻不知為何帶著一縷扭曲的淺笑,根本藏不住。
蕭武川此言一出,周圍哭靈者面面相覷。繼而,譁然議論之聲便如潮水,轟然響起,紛紛不絕。四周人皆垂頭側目,不敢直視這一對蕭家叔侄。
“攝政王竟敢在眾目睽睽之下謀害陛下?!”
“可我等親眼所見,方才陛下都咳了血……”
“雖我早知攝政王有狼子野心,可這也未免太……”
此時,殿外忽然響起了兵戈之聲。數隊外侍劍履上殿,不顧此處乃太后靈前,竟將靈堂環得水泄不通。連串鏗鏘銳響,寶劍盡數出鞘,直指站在一團狼藉里的蕭駿馳。
能在蕭駿馳威壓之下,於太延調動兵力的,也唯有毫州王蕭飛驌了。
“三弟,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對陛下出手。”
蕭飛驌自外跨入,話語裡滿是扼腕嘆息之意。他那與蕭駿馳肖似的面龐上,盛著痛惜與憾然,旁人不知,定會以為他與蕭駿馳兄弟情深。
嘆過之後,蕭飛驌揚起臉來,滿面剛肅:“我雖是你兄長,可這‘君為臣綱’之理,為兄還是懂的。你竟敢對陛下出手,實乃謀逆之罪也!在場諸位,皆親眼所見;便是愚兄,也不可對你網開一面;否則,便是我這個老二,愧對大哥在天之靈!”
此話說的擲地有聲,極是鏗鏘。
蕭駿馳沉著眉目,望著眼前一切,冷冷道:“原來二哥也是早有打算,倒是競陵失策了。也罷,我自己做了的事,自是要承擔。競陵願還回攝政之權,也願隨二哥走這一趟。只是,此事與競陵王妃無關,須得先讓她平安歸家方可。”
姜靈洲聽聞此言,面色一陣蒼白。她輕輕搖了搖頭,便去拽蕭駿馳的衣袖,道:“王爺,妾身同你一道……”
此事乃是蕭武川失德在先,蕭駿馳雖犯下大罪,但若憑她言語,也許還能有幾分迴轉餘地。可如果她只顧著保全己身,退而求全,那蕭駿馳便是真真正正地回不來了。
誰料,蕭駿馳卻摟了一下她的肩膀,在她耳旁低聲道:“無妨,我早就料到有這樣一日,自是已做好打算,王妃安心回家等我音訊便是。”
雖面前境況於他不利,可他這一句話卻說得信誓旦旦。
而姜靈洲聽了,原本懸著的心竟也有了落地的跡象。
不知為何,他總能叫人心安。
眼看著蕭駿馳要朝蕭飛驌走去,姜靈洲仍是有些不忍,眼裡不由盈出了水意。
“……王爺!”她喊了一聲,那聲音極是淒楚。
蕭駿馳回過身來,摩挲著指上白玉扳指,道:“王妃聽話。”
只一句話,便止住了姜靈洲的眼淚。
他還有餘裕說這等情人私話,想來,心中也是有幾分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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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驚變,太延城裡家家閉戶,憂心忡忡地等著將至風雨。姜靈洲不安地回到了攝政王府,卻見傅徽在王妃門口等她。
“末將拜見王妃。”
傅徽躬身,對她道,“王妃這幾日,還請待在王府之中。末將等自會護王妃周全。”
姜靈洲雖心有不安,也不至於失了理智。她說道:“謝過傅將軍了。”
傅徽與她一道穿過王府內垂花遊廊,口中低聲道:“王爺早猜到這一日遲早要來,以是已做好了準備,王妃不必憂慮。只是……”
“只是什麼?”
“王爺雖受困,至多也只是去了攝政之權。只要競陵王麾下玄甲軍尚在,這大魏便無人動的了王爺。毫州王與聖上也意在此處,想要藉機奪走玄甲軍權。若要號令玄甲軍,須有魚符在手;接下來那毫州王必然會想盡辦法,從這攝政王府里奪走那魚符,還請王妃……謹記此言。”
傅徽末尾幾句話,壓得極輕。可姜靈洲卻明白了他的意思——那魚符如此重要,憑藉蕭武川與蕭飛驌必然是找不著的。
因而,如今是蕭飛驌與蕭武川,有求於她了。
作者有話要說:看起來像是小高潮
然鵝離完結還遠滴很。
第56章 隔仙鄉
今夜不同往時, 太延的城街格外寂靜寥落。可偏偏是在這萬家燈火滅、了無人聲息的時刻,那夜戶之中卻懸著皎皎天河,銀浦流雲、霄漢生波,抖落一岸似水燦星,絲毫不解人間情愁。
攝政王府內, 也是一片寂靜。
蒹葭還被扣在宮中, 也不知何時才能回來。白露與蒹葭情同姐妹,此刻心下暗暗焦急, 卻也不敢說出口來, 以免壞了主子的心情。
姜靈洲倚在欄邊, 垂著手撥弄著一株蘭糙。那蘭糙被她一戳一弄的, 險些折壞了葉子,可姜靈洲渾然無覺。好半天, 她才驚覺這事兒, 立刻收回了手, 喃喃道:“險些養壞了它。”
白露見了, 知道她方才一直在出神,便安慰道:“王妃切記保重自身,王爺吉人天相,必然會化險為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