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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小將軍多慮了。”姜靈洲展顏一笑:“嫁予何人不是嫁?既然嫁予王爺,能換百姓安康,家國太平,又有何不好?”
“可齊之所以家國不寧,百姓不泰,也是因為競陵王。”蕭駿馳的眸光愈深,他望著身側的女子,直言道:“如此,你也不怨他?”
“……家國大事,”姜靈洲低垂了目光,慢慢道:“又怎是兩三筆帳便能算清的。”
姜靈洲不知該怎樣做答。
若說那幽燕諸城,原本便屬於魏。後數十年間,起起落落,勝勝負負,兩國兵戈不休,誰也說不清這片城池到底屬於何人。
齊魏皆無義旗,有的只是利益相爭。
“不談這些事了。”蕭駿馳道:“不敢打擾公主,我一會兒便走。王爺說了,再隔兩天就辦婚儀,公主可要好好準備一番。”
姜靈洲:……?
……等?
竟然如此突然?
怕不是蕭駿馳現在大腿一拍就做下了決策吧!
“宋將軍,你且等等。”姜靈洲喚住他:“我有個故事,想要說予宋將軍聽。”
蕭駿馳耐著性子,側過身來,道:“公主,請。”
“東方君子國外,有鳥名‘凰’。”姜靈洲淡笑起來,慢悠悠道:“這凰尋思白日無聊,便四處尋歡作樂。一日,它假作生商玄鳥,繞屋而飛,口作飛燕之聲。”
蕭駿馳聽著聽著,覺得有些不太對勁,卻還是聽了下去。
“商人一早便知這玄鳥並非天命玄鳥,便備了絲網、竹簍、火架、絲炭,並椒蘭等八味調料。”
“……然後?”蕭駿馳覺得更不對勁了。
“假充玄鳥的凰鳥,便被烤了吃了。”姜靈洲一眨眼,滿面無辜:“據說其味香滿,養口還養鼻,鮮嫩可口得很。”
蕭駿馳總覺得他的王妃話裡有話,哪兒怪怪的。
他若無其事地點頭,隨後便告了辭。走出兩道門後,他還回頭看了一眼。只可惜滿目都是皚皚白雪,看不到姜靈洲的身影。他望著地上的雪團出了一會兒神,隨即便輕笑出了聲。
——北有梁妃,南有河陽,說的著實不假。
齊國的畫師真真誤人,直堪比當年毛延壽畫王昭君。
他想到那女子一雙如冰如素的纖細手掌,便想要將它握到自己掌心裡來暖一暖。
“王爺。”
忽而間,蕭駿馳聽到有人在喊他。
他抬眸一看,卻見到是傅徽。
蕭駿馳對部下向來寬厚,傅徽、宋枕霞都能自由出入王府。不巧地是,這兩人來王府的目的偏偏從來都是相同的。
為了某位借住府上的小姐。
蕭駿馳打量了一眼傅徽,眼光落到了他腰間的香囊上,說:“誰人送的香囊啊?”
傅徽白皙的面色微紅,答道:“故舊。”
蕭駿馳面色淡然,似毫不在意地在傅徽身旁走了一圈。隨即,他露出淺淡笑意,道:“針尾鳳,辛夷,花椒,杜衡,山萘。”
傅徽有些無奈。
——他們王爺的嗅覺未免太靈敏了些。
“‘視爾如荍,貽君握椒’……”蕭駿馳笑意愈深:“贈君花椒,可是為了定情?”
“王爺,請不要取笑屬下。”傅徽薄薄的麵皮愈紅了。
“杜衡別名‘薇香’。”只可惜蕭駿馳還是不放過他,又道:“這個‘薇’,是哪個‘薇’啊?”
作者有話要說:
姜靈洲:我一拳打爆你個裝逼犯。
第16章 作人婦
傅徽臉皮薄,向來經不起調笑。
蕭駿馳知道,他要是再逗傅徽兩句,這個文質彬彬的傢伙便會落荒而逃了。
於是,蕭駿馳終於放過了傅徽。
“贈你花椒,那你可莫要辜負了別人。”他悠悠地說一句,便轉身朝著自己舊時所居的庭院走去:“既是窈窕佳人,那也無甚奇怪的。”
傅徽呼了一口氣。
儒雅的部下微躬身,禮送蕭駿馳緩步離開。
蕭駿馳有些許時日沒回競陵了,以至於這府邸中的一石一木,看著都有些陌生。好在覆雪如銀,倒也添了幾分詩情畫意,不損他的興致。
蘭姑姑正站在院口。
她打著一柄傘,臂掛一襲輕氅,烏冠下的霜發好似被雪染開一般。
遠遠地,她看見蕭駿馳的身影,便露出責備之色來,厲聲道:“王爺怎的不帶傘?”
大魏上下,膽敢以這樣語氣對待蕭駿馳的,也只有她一人。
蕭駿馳不改神情,悠然道:“難得可以獨賞雪景,撐一把傘,豈不煞風景?”
蘭姑姑微噎,一副氣惱又說不出話來的模樣。
蕭駿馳輕拂一下袖上殘雪,推開屋門。
屋內有淺淡的都梁香氣,青花香爐的漏隙中逸出一縷薄淡的白,似爐上的玲瓏五雲與蓬萊海波飄然而出。
蕭駿馳走到香爐前,止步。
伴著腳步聲,他狀似不經意地散漫道:“後日便把婚儀辦了吧,待成了婚,我便回太延去了。”
這漫不經心的一句話,卻讓蘭姑姑蹙起了眉。
“王爺,婚儀哪是如此簡單的事?”她收起傘,一副憂慮模樣:“更何況是半掌國祚的王爺您娶妻成婚。如無十天半月的準備,怕是不太像話。”
蕭駿馳用手指撥弄了一下香蓋,道:“不像話也無妨。後天辦了便好。”
他眼眸半闔,話語裡夾雜著兩三分無所謂的懶散。系在發上的赤色小珠摩挲過玄色衣領,又歸落於他墨色的發中。
蘭姑姑看他這幅模樣,知道他是不會再改變自己的主意了。
她一早就對姜靈洲說過,一旦蕭駿馳認定了的事兒,便是當今聖上也不能改。
只是不知道,他又是為了什麼原因,如此匆忙地想要娶姜氏為妻?
蘭姑姑這樣想著,低低地應了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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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消半天,蕭駿馳後日便要要與姜靈洲完婚的消息,就傳遍了整個競陵王府。
因著時間緊迫,僕役們便手忙腳亂地裝點起王府來。大紅的綢子、艷色的燈籠,一夜間便掛滿了王府,倒也像是那麼一回事。
在這片喜氣里,姜靈洲卻愈發地惴惴不安起來。
她一旦想到蕭駿馳看著她的眼神,便覺得背後有些冷。
她在華亭宮中,也遇到過無數貴胄豪族,可就算是治國天子,也謹遵禮節。而蕭駿馳卻與他們全然相反,目光總是逾越得很。
他那帶著興趣的、肆意打量的眸光,便像是野狼在盯著已落入陷阱的獵物一般。
說得通俗些,那大抵是一個獵人,在瞧見了自己的盤中餐時才會露出的眼神吧。
她看著屋外侍婢往來如魚,內心卻不由想起出嫁前兄長與妹妹說過的話來——皇兄告訴她,蕭家人怕是會視她為眼中釘;而二妹妹則告訴她,魏人蒙昧粗野得很,弟承兄妻、母發異子,令人膽寒。